第三梦 生蹼的祖先们 第七章(第2/2页)



“好味好味真好味,

加上茴香更好味,

加上蒜瓣去腥味,

还要捏上一撮盐!“

皮团长对准小话皮子们开了一枪。小话皮子们连滚带爬地逃窜啦。

火熄灭了。一缕缕白烟在银色的月光下飘来飘去。人群像被一阵大风卷走,顷刻消逝得无影无踪。

霞霞用生着蹼膜的手拍着我的腮帮子,拍得呱唧呱唧响。我满脑子都是火蛇飞窜,火,印象,与白色的莲花,梦,印象,交织在一起。

被阉割的男孩发出吱吱哟哟的声音。

皮团长坐在藤椅上,把枪抛起来。枪在他头上旋转着下落,落到胸前时,他便抓住枪把子,对着草地放一枪,用嘴吹散枪口逸出的硝烟。吹得净尽,再把枪抛上去。

泊子边放着两块血迹斑斑的门板,两个五大三粗的黑汉子每人手持一把寒光闪闪的牛耳尖刀,神色严肃,伫立在门板旁。黑鸦鸦的头发乱蓬蓬的,犹如两柱黑烟。

远处,来了两支驴队,渐渐走近时,两队驴合成一支驴队。每头驴驮着两只偏篓,五十头驴驮着一百只偏篓。每只偏篓里盛着一条男孩,一百只偏篓里盛着一百条男孩。男孩们的母亲跟在驴队后边,嚎啕大哭;哭声震动天地,黄桷树的叶子在萧瑟的金风里嚓嚓啦啦地摩擦着。女人们个个蓬头垢面,破衣槛衫。泪水冲洗着她们满面的尘土。她们与驴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们跌跌撞撞地跑着想缩短与驴队的距离。

押送驴队的男人们都穿着黄制服,双手抱着白木托子土枪。当追赶驴队的女人们逼上来时,他们就用枪托子胡捣驴腚,捣得驴们驮着孩子飞跑。孩子们在偏篓里窜跳着,发出各式各样的哭叫声。女人们都直着眼,张着血盆大口,呼唤着自家孩子的名字。男人们都站定,威逼着她们不许再前进;女人们也站定,哭着嚎着,要索回她们的孩子。有胆大的冲上来,被黄制服男人用枪筒子戳回去。有一个女人双手攥住了一杆枪筒子,死劲往下按。不知怎么捣弄走了火,呼通一声响,草地上腾起一阵烟雾,把夺枪的女人和持枪的男人都罩住了。

女人听到枪响,撒腿往回跑,跑出一段,回头看看没事,又哼哼哈哈地哭嚎着追上来。

男人们把那个夺枪女人拴在树上,回头飞跑追赶驮着孩子的驴队。驴们被枪声惊扰,乱了营,噢儿昂儿长鸣着,驴蹄跑得密集宛若雨点儿,地上飞腾起滚滚的浊尘。女人们又发疯一样追上来。

到了泊子边缘,驴队自动停止,聚集成一团,都举着脖子,夹着尾巴,耸着耳朵,口嚼着白沫,呼哧呼哧喘粗气。

皮团长命令一部分男人排开散兵线,阻挡住那些哭天抢地的女人;一部分把偏篓里的男孩抱出来,放在泊子里把腚上的屎尿洗干净。

这些男孩都是五岁左右,有胖的有瘦的有黑的有白的有俊的有丑的,相貌各不一样。但有一点是共同的:他们的手脚上都生着粉红色的蹼膜。

孩子们在水里嬉闹着,活像一群生下来就会凫水的小鸭子。他们闹着,不愿上岸。黄制服男人硬把他们提拎上来塞进两道用棘针条篱笆夹成的胡同里。在胡同里,男孩们自然而然地排成了一队。

棘针条篱笆的两边和两头都站着岗哨,岗哨很密,一个个枪筒里装足药,食指摸着枪机,如临大敌。

皮团长端坐着发布命令,阉割开始啦。他玩弄手枪的游戏继续进行。

两个男人把一个男孩从篱笆胡同里拖出来。

两个男人把一个男孩从篱笆胡同里拖出来。

关闭篱笆胡同。

关闭篱笆胡同。

男孩哭。

男孩不哭咬男人的手。

拖到一扇门板旁,把他按在门板上,一个按住胳膊,一个按住腿。

拖到一扇门板旁,把他按在门板上,一个按住胳膊,一个按住腿。

持牛耳尖刀的男人弯下腰。

持牛耳尖刀的男人弯下腰。

神情麻木。

神情呆板。

一刀旋掉两只卵,很利索。刀子非常快。

一刀旋掉两只卵,很利索。刀子非常快。

撒上一把黄土止血。

撒上一把黄土止血。

包上大树叶子,用四根绳子兜住树叶,绳子上端挂在脖上。

包上大树叶子,用四根绳子兜住树叶,绳子上端挂在脖上。

用刀尖把树叶剜一个洞,排尿洞。

用刀尖把树叶剜一个洞,排尿洞。

孩子哭着,两男人抬着孩子,走过散兵线,掷在草地上。一个女人扑上来,把孩子抢走了。

孩子哭着,两男人抬着孩子,走过散兵线,掷在草地上。一个女人扑上来,把孩子抢走了。

老婆哭孩子叫。

老婆哭孩子叫。

重复五十次。

重复五十次。

据霞霞说,这种为杜绝生蹼现象的集体阉割连续进行了四年,每年阉割一百人,四年共阉割了四百人。

我汗流浃背,嘴里一股血腥味道。

当然,她说,单单依靠阉割男孩并不能根本解决问题。为此,皮团长是有长远规划的,但战争的爆发破坏了皮团长的计划。先是内部战争。后是与洋人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