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2页)



“我想是这样。”舅舅对我们大家深深地埋下了他那净光的脑袋。

舅舅的脑袋剃光后显得十分尖削。

姨父仁钦突然悄悄对父亲说:“柯基家的脑壳。”

父亲笑了。

姨父仁钦摘下帽子,露出轻易不肯示人的秃头,一本正经地对父亲和我们大家说:“要漂亮还要算雍宗你们若巴家族的脑袋了。这样。”姨父的手在自己脑袋上比画有时远离头皮,有时又努力用手掌挤削凸起的地方,要是他手中有把刀子,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在自己脑袋上做些削高补低的工作,以使他的脑袋变成我们若巴家的方正的头人脑袋。

大家都笑了。

连舅舅自己也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母亲撩起衣襟揩去笑出的眼泪,起身翻动锅里的羊肉,姨父问:“熟了吗?”

“可以了。”母亲说。

舅舅起身从里屋取来几只瓷盆盛羊肉。

这是五月,山里的春天刚刚来到,这个季节的羊子很瘦,羊肉没有多少肉的味道,常吃肉的嘴巴可以从中尝出青草和水的浓重腥气。一个比外公还老还智慧的汉人孔子说三月不知肉味,那时我们就常常如此,因此,感觉到口的羊肉十分鲜美。

舅舅依然坐着,脸上神情庄严肃穆。

他看着我啃掉了肉,还想吸出骨头里的骨油。外公掉光了牙齿,只能喝汤,他喝汤时发出“嵫嵫溜溜”

的声响,总之,吃起肉来人人都和吃平常食物的吃相不大一样。大家都龇牙咧嘴,一副永远不会餍足的神色。只有父亲的吃相比平常更为庄严。使父亲难以忍受的好像不是生活中的艰难困苦,而是享受。在那些年头,吃肉是一种超凡的享受。

母亲放下啃得雪白的羊拐骨,发出了舒心的笑声,她这才看见舅舅什么都没吃。

“阿哥啦,阿哥斯丹巴,你也吃吧。”

“不”,舅舅说,“你们吃吧,我吃不下自己偷来的东西。”

姨父一下子放下了手中的肉,“偷的?”

父亲却毫不动容地吃着。

舅舅又说:“你们不要管我,吃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