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真假朋友的玩笑哲学

有些人开的玩笑，你心里别扭，那就说明这根本不是玩笑而是嘲笑。不用为不在乎你的人伤怀，也别放弃他们，让他们阴阳怪气地待在你身边，徒增生活乐趣就好。重要的是，当你有一天发现有人开你玩笑你却一点儿也不介意，那就说明，他们是住进你心里的朋友，那这些玩笑，字字句句都恰好。

朋友之间用来化解尴尬和展示自己牙尖嘴利的最好办法就是开玩笑，你不得不承认，就算自认为身上没任何笑点，也总能被朋友创造出各种并不好笑的笑话来。

但奇怪的是，有时候你不介意，有时候，心里面明明不好受却还强装无所谓。

沉默先生说：“很多人，玩笑的内容是假的，但开玩笑的目的是真的。”

沉默先生是我一发小儿，从小性格内向，不爱说话，而且他是个因噎废食的典型，小学五年级在艺术节上跳舞，结果摔在台上赢得了一片笑声，从此他听到《太阳出来喜洋洋》这首歌都觉得气短。初中跟一群女生追星，被男生嘲笑，于是忍痛丢了CD、卡带。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整个中学时代，沉默先生都把自己装裱在不用跟人打交道的世界里，像一幅无人问津的字画。“朋友”这个字眼对他来说都是奢侈的，能有两三个发小儿一直陪着已经视作福气。

第一次改变，是从大学一个音乐节开始的。

系里下了硬指标，需要指派每个专业出几个歌唱类节目。沉默先生是被室友拱上台的（因为洗澡的时候偷偷唱歌碰巧被回寝室的室友听见，从此膜拜为歌神），他低着头，刘海儿遮住了半张脸，就算上了大学，也仍然平凡普通，让人舍不得在他身上多看一眼。他愣在讲台上片刻，然后支吾着问：“我能背过去唱吗？”

他记得唱的是陶喆的《寂寞的季节》，直到现在，他脑子里时常还能响起当时全班自发的掌声。

在那次音乐节上，沉默先生莫名其妙地成了全校的风云人物，音乐给了他一座瞬间建立起来的城邦，有了十足的信心飞扬跋扈做自己的国王。学校里的几个粉丝把他唱歌的视频传到某选秀比赛的网络赛区，竟让他意外成为全网人气冠军，稀里糊涂飞去长沙在大浪淘沙里坚挺到百强。等再回到自己的小城，一切又变了。

生而为人最有意思的是，可以看到每一个貌似微小的变化背后都是生命撂下的掷地有声的传奇。

沉默先生现在已经不沉默了。他比我早一年到北京，靠着大学积累的满满自信，认识了一帮朋友。他不懂五线谱和乐器，凭着自己"DaLaDaLa"地哼唧写歌，竟然也卖给好几家唱片公司，赚了不少的生活费，日子过得还蛮滋润。只是这一晃距离那次选秀比赛几年过去了，当初那些喜欢他的粉丝已经长大离他而去，而他似乎还停留在那座城邦里，唱着小情小爱的歌，不愿意走出来。

最困难的时期，是他听信朋友担保的说辞，冲动地在北京开了一场售票音乐会，他把所有积蓄都砸在这场音乐会上，朋友说海报要用高级纸张才有诚意，他就印了，说要请一些记者来，才能有曝光度，他就又花了一笔记者的车马费。

沉默先生胸有成竹地以为这是他这段北漂时光的一次最精彩的总结，可是，等到演出开场前，看见台下寥寥无几的人时，他径直逃回了后台，坐在休息室的楼梯前，傻愣愣地捏着话筒。我们所有人都在劝他，推迟了二十分钟，他才重新挂上微笑返回舞台，用了全部气力唱了两小时的歌。

那时我以为，他坐在楼梯前，应该是受到很大的打击吧，不管是钱的问题还是自信心的问题。后来他告诉我，他伤心的，不是台下只来了那么一点儿观众，而是他一直信任的朋友，给他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

音乐会结束了，他的人生仿佛才刚刚开始。

沉默先生并没有计较朋友的事，而是当一切云淡风轻，后来大家还是在一起胡闹。那些损友说他歌路窄，说他长得像某某喜剧明星，他都笑着回应，让认真的玩笑全变成敷衍的谈资。虽然冥冥中我察觉到什么，却又说不上来，反正跟小时候那个随时会被风吹动心弦的内向男生比，他已经成熟太多了。

后来有幸经过朋友介绍，他签了一家公司，承诺两年内给他出专辑。大老板很阔气地在签约第一周就给他录了首新歌，然后沉默先生以“重获新生”为由在他家组了个趴体（派对），路上堵车最晚到的我一开门就傻了，加上我和他，一共就四个人。那晚我们省掉了游戏环节，把啤酒改为气泡苏打水，干聊了一晚。

到了后半夜，只剩我跟沉默先生两人倒在沙发上缅怀青春。我们去对方的QQ空间里找过去的回忆，时间真是既可怕又可爱，可怕的是总会让你觉得以前的自己惨不忍睹，可爱的是而后又会感谢过去那个丑鬼不断碰壁做错事，才能成长为现在的自己。

嘲笑过对方的旧照之后，我俩陷入沉默，被鱼缸里的流水声扰得心烦，我问了一个一直困扰我的问题：“你现在开朗大方，有那么多朋友，但心里装得下吗？”他漫不经心地说：“当然装不下，心是分里面和外面的，在乎你的人，自己知道往你心里钻，不在乎你的，给他们自由，该留会留，该走也会走。”

一年之后的光景跟开始预想的已然面目全非，沉默先生的老板把所有的精力和钱都投给了刚签下的一个小有名气的艺人，于是沉默先生的专辑几乎只剩下一首歌的制作费。白羊座的他放弃不了，于是动用所有朋友关系，用一首歌的成本做出了一张五首歌的EP（迷你专辑）。那些所谓的朋友又开始各种玩笑，说他根本就不适合唱歌这条路，说他这种要偶像不偶像、要实力不实力的一开始就该从小助理做起而不是天天幻想着变成大明星。在我看来，玩笑话都带着刺，但他却不起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