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中的小游戏(第2/2页)

小贩来过之后,一种端倪就渐渐地显露出来了。姑妈的儿子虽则想要我与他母亲调换位置,骨子里是并不将我放在眼里的。为什么我不能在白天里大喊一声呢。真情是:只要给我一张纸,给我一支笔,其他的事是无论怎么样都行的,更进一步的真情是:即使没有纸和笔,我还是可以和姑妈通信的,比如像姑妈那样到街上的店子里去搞复印,连信封上的地址姓名一并印好,贴上邮票,丢进邮筒。这事做起来很简便,又没有什么神秘感。

我还可以采用这种口气讲故事:小贩王贵一大早从床上爬起来,发现身边的一切全变了样。首先是笼子里那只公鸡,虽然和往常一样啼鸣,吃食,但从它那双圆圆的老眼里,流露出一种漠不关心的神气……这个开头怎么样?如果不好,就换一种口气:小贩王贵是在我们这条街上卖甜酒和臭干子的,十年如一日,走街串巷,熟悉的吆喝声耳濡目染,仿佛使人心也在某种程度上古朴起来。大家从来没有想过:他是从哪里来的?他是否也会病倒在床,再也爬不起来?他是否希望好好地睡一个懒觉?当然,两种开头都俗气,没有意思,不过是叙述起来十分简便,我打算今后采取这种简便的方法了,我要在一切事情上简化繁琐的手续,向纯粹靠拢。

另外,我还想不拘泥于任何事件的线索,我要使自己的头脑适应许多杂七杂八的念头在里面同时并存。色彩被排除之后,某种轻而易举的倾向就显露了一部分。我开始跳跃。脚尖点地,随随便便地跳,或脚跟拖地,跳一下,退两步。敷敷衍衍地跳完之后,对于自己并不曾出汗感到满意。

正因为天底下有如此之多的不解之谜,任何撼动山岳的力量都无济于事,仓促和激情便只是透出软弱的本质罢了,当然还有色块,那迷惑人的妖术。十年过去,我总算接近了水落石出的境界。当然那种境界是达不到的,只能远远地观察,以获得某种启发。我谈到过归途的事,那就是我本人的预感,实在的情形当然是不清楚的,比如山脉是否仍然雄伟,林木是否仍然青翠,一切都只是一个未知数。归途如此漫长而遥远,在最后的棱形的眼睛里,印着谁也不曾见过的图像。只要想到这一点,就足以使我失去探索的勇气了。实际情形是:我只是走,很少作出总结,也很少为前面或者要出现的事物担忧。因为为时还早得很。每走一段,总忘不了调整一下脚步,是求生的本能使然吧。

一位邻居告诉我修指甲的诀窍,我一边答应一边照原来的方法修,倒让他干着急了一阵。因为他显出一副要替我帮忙的样子,我就请他替我去街上复印一份给姑妈的信,其实这种复印件我抽屉里还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