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关于X女士的年龄及Q男士的外貌(第3/4页)

对于Q的外貌的看法,还有很多暗示性的意见,限于篇幅,我们就不一一提及。将这五个人的印象去粗取精,总结起来,我们也得到一个相互矛盾的模糊印象:Q是一个大个子,长得丑或英俊,或毫无特点,很宽的国字脸,表情有点古怪,有点像一条鲶鱼。

我们还有一个最最重要的人物的印象没有提及,就是X。真的,X究竟对Q是如何看的呢?我们怎么会忘了她这个关键人物呢?要知道没有她,便没有这整个的故事呀!说起X,她还真的对Q有一个固定的看法,这个看法就是:“从来不看他……。”有人怀疑,X岂不是在开玩笑,玩弄字眼?不,“她说的是由衷之言。”(同行女士语。)X的确是不用眼睛看……人。(这里,与Q有重大区别,Q是想用眼看人,但总遇到一种障碍而看不清。例如他看X,泪腺问题就成为最大的障碍。所以Q的性情远不如X那么干脆,总是徘徊在看与不看之间,左右为难。)又有人提出:那么X对于自己的丈夫,这个美男子,是否也从未正眼望过一下,而竟然根本不知道他长得很美,于是错误地放弃了他,吊上了“长得丑”的Q?这不是X一生中的一大憾事吗?回答是未必如此。要知道X的这种性情,并不是从早年就一贯如此的。在早年,她倒正是用眼睛看见了……她这位美男子丈夫,然后设法将他吊到手,结为夫妻的。X的性情是从她从事迷信活动(这下面要专门介绍)以来,慢慢地变得乖张,不合时宜的。尤其是她从旧货店买了那些镜子和一架显微镜之后,她干脆宣布自己的眼睛“退休”了,也就是说除了镜子里的东西,她什么也不看了。一部分人认为这种解释不能令人信服。理由是假定X根本没看见过Q,也不知道他长得怎么样,那她或许连这个人的存在也毫无把握,怎么谈得上有什么关系呢?这里有一点值得强调,就是X并非不知Q为何等模样,X只不过是不用眼睛看Q,她是用她的特异功能来感到他的,这甚至比看见要更真切万倍……。(X自称。)这种事看似荒谬,偏偏也有它的道理。据同行女士报道:某个风和日丽的早上,她看见X像往常一样边走路边盯着随身带的小镜子看,在人群拥挤的马路上如入无人之境,脚步稳当,胸有成竹。于是她搞了个突然袭击,一步窜上前捉住X的双肩,细细打量她的眼睛。打量的结果是她“说不出话来”,因为X的眼珠“茫然无光,完全丧失了视觉功能”、同行女士惋惜地叹道:“这都是自命不凡,钻牛角尖的思想毒害了她呀。如果她客观一点,早一些发现她的身边还有比她出色得多的女性,这位女性又从来不显山不露水,从不与她争地位,她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了。”(从这里我们又可以看出:Q在信上对于X的眼珠的那种古怪的描述,可能完全是虚构的,自己设想出来的。)好吧,既然X坚持不用眼睛看Q,而只“感到”他,我们就来看看,她“感到”的这个Q是怎么回事吧。X的妹子对人透露,X说过,Q是她星期三要在十字路口遇见的那个男人,穿一件粗呢大衣(事实上Q根本没有粗呢大衣),嗓音低沉(这倒基本属实),眼珠起码能变幻出五种颜色。(这怎么可能?!)她对声音洪亮、眼珠只有一种颜色的男人不感兴趣。现在遇到了Q,而Q的眼珠,正是她“梦寐以求”的眼珠,说话的嗓音更不必说了,所以和Q的关系是她的“第二次恋爱”。X说这些话时的表情,完全如一个精神病患者,细长的指头不停地将一张雪白的纸撕成碎片,然后往空中一抛,让它们像蝴蝶一样飞起来。她这种举动总使我们联想到“致幻剂”的作用。

提起“致幻剂”,又使我们联想到X的另一种奇特癖好。凡是经常去找X的人,都知道X有一种习惯,就是躲在卧室里搞一种什么活动,发出一阵一阵的跳动声和一些原因不明的骚响,这种时候,她往往从门缝里对来人说:“请等一下。”这一等的时间或长或短,有时十分钟,有时半个多小时。当她从事那种秘密活动时,不管谁,丈夫也好,宝贝儿子也好,都不得入内。谁也不知道她搞什么名堂,因为窗帘将里面的内情遮掩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寡妇的功劳,五香街的居民到如今仍在为这件事苦思苦想,忧虑不安。那是一个雨夜,受人宠爱的寡妇获取了第一手情报资料。(对于获取的方法她宣布保密。)窗外黑糊糊的,寡妇聆听着雨声向几个居民汇报说,X躲在室内的活动“乏味透顶”,她“根本想不出那会有丝毫乐趣”。她的全部活动只不过是赤身裸体,像小娃娃一样在镜子面前蹦过来蹦过去(她有一面巨大的穿衣镜,也是寄卖店买来的旧货,影像倒异常清晰、准确),然后又是踢腿,弯腰,转来转去地细细打量自己的腰部、乳房、臀部。腿子等处,“搔首弄姿”,“俗不可耐”。其实她那对乳房,一点也谈不上丰满,至多也不过达到了小姑娘的标准。一个成熟的妇人,当然应该具有一种成熟的美,一种动人心弦的韵味,才能让男人着魔。像这种幼稚的乳房,还有那马蜂似的细腰,算是怎么回事呢?这世界莫非要颠倒了吗?X女士之所以这般沾沾自喜,以至到了每天要观察自己一个多两个小时的地步,会不会是她眼里出现了并不存在的幻象呢?听说这是癔病患者常有的症状。寡妇作完汇报以后告诉那几个居民:从这里便可以看出X的内心世界是何等阴暗,性格是何等的自私,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她对于自己的身体是如此的重视,每天关起门来反复考察,而对周围的群众,却又一概声称“不用眼睛看”,她的眼睛已经“退休”,她对周围人“没有感觉”,因为她身上“长出了一层钢板”。得了寡妇的情报,五香街的居民都放下了心里悬着的大石头。从前对于X的这种关门行为,五香街的群众真是又痛恨又害怕,各式各样的说法无奇不有:一说X在里面制造炸药,准备置放于公共厕所内;一说她在饲养蝎子,打算报复谈论过她的人;一说她在苦练某种“功夫”,“功夫”一成,只要萌动意念,就能致某人于死地;还有一个自作聪明的家伙说,X是在里面搞隐身法,因为他有一次看到了内室的情况,事实上里面根本没人,却又听见拳打脚踢的响声。他的这种说法后来当然为寡妇所否定了。弄清了X女士内室活动的内容后,一些散布流言的人以为这下群众会要在X女士家钻墙打洞,日夜守候,他们可以大饱眼福了。他们要等着瞧。他们等到了什么呢?什么也没有,群众不仅不去打洞,简直连提也不提这事了,他们不久就将这事忘了个干干净净。别有用心的人空喜欢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