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Bug男变形记(第2/3页)

旁边的女大款噗地笑了出来。

女知识分子说:“你还挺有幽默感的,虽然我最不喜欢的就是IT男,但你是个例外。怎么称呼你?”

“夏小凡。”

“我叫王静。”她又指了指女大款,“这位是胡姐。”

我站起来,毕恭毕敬地举杯,“胡姐,幸会,幸会。”

胡姐的眼睛比王静毒,说:“你做兼职应该不是很久吧?”

“说实话,第一次。”

“看你的衣服就知道,说话也劲儿劲儿的。”胡姐淡淡地说。

“如果很介意的话,我可以退场。”我说。

王静说:“不用,你这样挺好的。”

聊天的过程比我想象中有趣,女知识分子很健谈,经常问些出乎意料的问题,比如我的兴趣爱好是什么,找工作是不是很艰难,对社会问题怎么看,对交友中介是怎么看的。我一一作答,聊到一半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我在召开记者招待会。胡姐一直没怎么说话,这中间她走开接了一个电话,回过来对我们说:“我有点事儿得先走,你们聊着。”王静说:“你忙你的去。”

剩下我和王静。我一厢情愿地想,她会不会带我去购物什么的,哪怕看一场电影呢。她好像并没有这个打算,这让我稍稍失望,但这毕竟是第一次出演,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只要没演砸就算我大功告成。

轮到我问她了:“为什么不喜欢IT男?”

“乏味,固执,野心勃勃。”

“这个时代要是IT男还不具备野心的话,那就没天理了。朝阳产业啊,虽然有点泡沫的嫌疑,但不可否认还是朝阳嘛,遇到下雨天算我倒霉。”

“动辄就说这个时代如何如何,是你们IT男的特点。内心觉得这个时代属于你?那为什么还出来做兼职呢?”

“你这叫偷换概念,你见过乏味固执野心勃勃的鸭子吗?都很聪明吧,都有点情趣吧,都知道哄你开心吧。难道这个时代属于鸭子?”

她乐了。“就行业论行业嘛。这个时代还真说不定就是属于鸭子的。”

“乳沟时代。”

“什么?”

“有个女孩说过,我们生活在一个乳沟时代,乳沟只是一道阴影,连器官都算不上,但要是没有乳沟的话,那就连乳房都不存在了。”

“这个说法挺有意思。”

我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擦嘴,纸在她面前,拎起来发现下面还有一个黑色闪着红灯的小玩意。我学电脑的当然知道那是录音笔。我说:“喂,这个,是什么意思?”

她像挨了烫一样把录音笔揣到小包里去了。

“你是公安局还是记者?”

“猜对了,记者,报社记者。”她索性递过来一张名片,T市晚报的王静,电话手机Email一应俱全。这份报纸我经常在报摊上蹭看,买一张《环球时报》蹭看五分钟的《T市晚报》,看看本地新闻有没有谁被榔头又敲死的消息。

“你是要做报道吗?关于T市的鸭子?”

“不,是关于T市的大学生的深度报道,鸭子是其中一个选题。我知道胡姐认识一些这样的人,就让她带我过来了,没想到你是第一次干这个,倒也挺好,更真实一些。”

“类似破处直播,对吗?”

“这个说法不太好,应该说,更容易使人们产生同情心,在猎奇方面则稍弱。”

“鸭子中间有大学生,是可以理解的,但要是大学生中间有鸭子,就不太好了,不利于精神文明建设。”

“那可以写成报告文学给什么法制时代报的。”她故意寒碜我,“那种报纸最爱刊登这类故事。”

“可不可以不写我?”

“放心,用化名的。”

“有稿费吗?”

“当然没有,不过我可以请你吃顿像样的晚饭,想吃什么?我可不想在这种地方吃铁板牛扒。”

“那就海鲜吧,我要吃生蚝。”

我想我真是完蛋了,和那次广告公司的面试一样,我总是在做错之后还会再错一次,错到自己连后悔的心情都没有。

后来我们去了更多的地方,一次自助海鲜大餐,一段在市中心回旋的步行路程,一问冷清的酒吧。T市的中心地带显得平静而有序,所见所闻的事物像流水滑过我的身体,有一点陌生,有一点惊喜,瞬间就消失去了另一边。我以一个贫困大学生的典型、未来风月场所的隐形人,或者必须提前向时代道歉的IT行业Bug男,陪同着资深美女记者王静,似是而非地流连于夜色中。非常像异次元世界,我入戏了,在这样的场所中,我根本不是我自己,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找到自己呢。但这感觉非常不错,近似于幻觉,近似。在酒吧里我一下子跌到了很深的地方,那里只有我和她,但是灯光、音乐以及某些遗留下来的气味却仿佛这里有很多隐形的人存在。我从包里拿出那张《Lovelife》,让侍者塞进CD机中,音乐将我拉到我所熟悉的地方,我们不再谈任何事情,就着吧台喝了很多酒,所说的话像散落的珠子四处蹦跶。我想我要是能在所有的场所听这张唱片,不是通过耳机,而是用喇叭,但周围的人却都失聪,或根本不存在,那该有多爽。王静喝高了,身体随着音乐前后摇摆,她说那首“Last night”相当不错,我说这首歌常让我看到自己在空旷的地方奔走,整个世界空荡荡的,只剩下我和另一个人。她问:“是什么人呢?”我说我也不知道,我从未能够知晓,却常常触摸到了他。她误解了,她说我可能有点孤独。我说不是的,“那个人不是什么女孩什么爱人,是一个从井里爬出来的杀人狂。”她尽管有点醉,还是哆嗦了一下,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我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她显然更不安。我用手抚摸她的头发说:“你念大学的时候一定是校花吧?”她从高脚凳上滑下来,退到一边打手机,片刻之后有个男人走了进来将她扶了出去。临走前她还记得买单,并且扔给我一张二十元的纸币,说:“打车回去吧,你这个小男娟。”我笑了起来。

男人穿着灰色的夹克衫,沉默高大,即使在酒吧昏暗的光线下仍然可以看到他脸上无数的坑坑洼洼。我看出来了,他是一直跟在她身后保护她的,显然她对男娼并不放心。灰夹克男子很轻但很有力量地推开了我,我感受到了警惕和轻蔑,同时判断他应该是一位警务人员。就这样,他扶着王静走出酒吧,我独自听完了整张唱片,让酒意稍稍散去,这才拿回CD去街上找出租车。

出租车很快将我带离市区,穿过层层工地,穿过高架桥的阴影,又回到我徘徊兜转了三年的地方。水流消失了,硬得像石块一样的夜晚笼罩着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王静说这些,我只知道自己被她拧过去了,所以必须要拧回来,哪怕是用一种错误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