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较量 一、较量(第2/3页)

到了二楼的艺台厅,看到那木艺台全部被砸了。幕布被扯下来堆在艺台上。窗帘有的落着,有的垂挂着。艺台后供姑娘脱衣挂物的衣服架,全都如被砍倒的小树般,横七竖八地堆着架在地上和凳子上。靠墙边如澡堂中的一人一格的衣物柜,柜门全都打开着,有很多小姐们的衣服、裙子和各色的裤头与胸罩,不是堆在柜里就是落在柜下地面上。不肖说,姑娘们是正在艺台上演着自己的裸身时,快当县长的镇长突然带了警察闯了进来的,当时她们的惊叫和嫖客们的愕然,一定如羊群遇到狼群般,先是木呆,后是逃窜,满地落的每个姑娘们装她私隐的小袋子,就像南瓜样结满在台子后。从那小袋里滚出的化妆盒,这里一个、那里一个,每个都开出了一朵几朵的玫瑰花。可惜那花几天间缺光少水,又都枯成了落瓣和黑腐。朱颖闻到了一股草和花瓣的腐烂味。她站在艺台中间的一地凌乱里,看见不知从哪个私隐包里露出的一个避孕套,那套里生出几个小蝌蚪,可因为缺水蝌蚪又死了,小尸体如几粒落豆样干在套口上。望着那些死去的小生命,朱颖有泪流出来,不等泪落下,她很快就用手擦了一把脸,突然朝着面前狼藉的艺台上空唤:

——“我还是镇长的老婆‘天外天’的朱经理!”

——“我要你们记住我还是镇长的老婆‘天外天’的朱经理!”

这么扯嗓唤了两声后,她在那台上转过身,对着当初男客们选裸坐的方向更大声地尖叫道:“炸裂变成县,孔明亮当了县长他也别想甩掉我。就是当了市长、皇帝他也是我朱颖的男人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抢走他——”

疯了般,朱颖在那台上扯着嗓子唤叫一遍后,又把身子转过来,对着炸裂镇街的方向唤。对着炸裂南边镇政府的方向唤。对着炸裂镇外的工厂、矿山方向唤。她的唤声先从尖利变为粗哑,又从高烈变至低喑后,嗓子和唇角被她的唤声撕裂了,有血从她的嘴里流出来。

最后一抹夕阳要走时,朱颖闯进了镇政府的会议室。会议室在十八楼的最东端,推开窗子就能看到那些大城市,能看见县长、市长、省长的办公桌和各不相同的办公椅。这一天,镇长正在会议室中铺着审看镇改县的县城规划设计图纸时,朱颖轰隆一下破门而入了。这大楼落成时,她曾多次进入镇长的办公室,还在镇长的办公桌和沙发上和他做过爱。可走进这第十八层的会议室,在她还是第一次。站在门内里,冷着脸扫了一眼一家院落那么大的会议室,看了会议室中间摆的三间房子长宽的会议桌,和那桌上铺的一张桌子大的画了高楼、公路、公园、广场的城建图,把目光逼到她男人镇长明亮的脸上去,看见他好像人又长高了,也变富态了,穿了衬衣、西装和县长、市长的模样样。如果不是他脸上还依旧紧绷的毅硬和那嘴角的一颗痣,朱颖那一刻差点没有把他认出来。好在他从窗口转过身子时,嘴角的那颗黑痣动了动,使她在一瞬间的恍惚里,认出他就是自己的男人孔明亮。认出他是还没有当上县长的镇长了。她朝他盯着看了片刻后,忽然从会议桌的另一侧,抢过一把椅子,搬过去垫在窗口下,跳上去跃到一扇开着能看见千里之外省长、市长办公桌的窗户上,双手抓住窗户两边的铝框沿,朝外瞅一眼,又迅速把头扭到里边来,看着惊慌失措的男人说:

“孔明亮——还想当你的县长吗?我只要从这跳下去,就是炸裂改成县,这辈子你也当不了县长啦!”

朱颖把目光盯着慌忙朝她走近的男人唤:

“你给我站在那儿,你再走一步我就跳下去——现在我要你给我说句话——你还和我离婚吗?只要你说出一个离字来,我就从这跳下去。我跳下去你就从此成了杀人犯。别说当县长,镇长你也别想再当了!”

朱颖最后扯着嗓子唤:

“谁都不要走近我!谁再朝我多走一步我就从这十八层楼上跳下去——你们都站住——都站住不要动——孔明亮,我问你一句话:你还和我离婚吗?”

——“现在不离当了县长离不离?”

——“当了县长也不离,那当了市长离不离?”

——“当了市长也不离,那当了省长离不离?”

——“大家都听着——所有镇政府的干部你们全都听见镇长刚才说了啥儿话——现在我只还有一个要求啦——为啥你砸了、封了‘天外天’,可‘世外桃源’和我经营一样的生意却不封不砸呢——‘世外桃源’的老板程菁她是你什么人?是你的姘头、小妾还是婊子烂情人?你现在就给我说清她是你什么人——说清楚我就自己走下去。说不清我就从这十八层楼上跳下去——我站在这儿正好能看见程菁开的婊子店。她成独家生意了,从下午落日开始那些当官的、有钱的,还有那些鸡巴和棒槌一样大的洋人们,他们开着汽车都到‘世外桃源’嫖小姐。——现在‘世外桃源’的院子里,人多得汽车都停不下。连院子外大街口都停满了嫖客们的汽车和自行车。——她家的生意旺得如着了鬼火样,连我家店里的姑娘也都到‘世外桃源’去做了!孔明亮,你是我的男人,是我帮你当了村长又帮你当镇长。可你不帮我反毁了、砸了、封了我的店生意,让那婊子姑娘家的生意那么好——孔明亮——你给我听清楚,你是我男人,你现在就派人去把‘世外桃源’的生意封了砸了让它和‘天外天’的门上都有一模一样的白纸大封条,让程菁哭天抹泪没有生意做!”

——“你去不去砸她家的生意啊?!”

——“我最后问你一句去砸还是不砸她那婊子店?!”

朱颖抓着窗栏嘶唤着,站在那儿手脚累了后,动动身子,换了一下用累的手和脚,瞟一眼挤满了人的镇政府的会议室,看到一片惶恐的面孔和冒着汗的脸,看见会议室里挤不进来的镇政府的干部们和跟着她来看热闹的人。在那外面的走廊上,人头攒动,山山海海,每个人都拉长脖子张大着嘴,因为踮脚围观,所有人的脖子变长了,裤子变短了,吊着裤腿露出他们赤红一段脚脖儿。朱颖居高临下,看了一眼所有的人,最后把目光收回来,落到最前一排孔明亮的身子上,见他没有镇长的威风了,一脸的虚汗和惊恐,尴尬像窗光一样闪着僵在他脸上,没有地方放的手,像要朝窗口伸过去,又怕一伸手,她从窗上跳下去,就只好伸着又朝回缩着,僵在半空里。她知道她已经以妻子的名义把他拿下了,就最后朝他、朝满楼的众人唤了三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