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自然生态 一、鸟雀(第3/5页)

有一次,明光提着一兜青菜从学校回来了。小翠提着二斤牛肉从街上回来了。他们在原来炸裂村的十字街口碰到一块儿,都看了十字街上那坟地,又都笑一下,明光说:“天气真好啊——听说镇上又发现特大铜矿了。”

小翠说:“不对吧?听说山那边又发现金矿了,以后炸裂买鱼买肉就直接要用金子兑换了。”

然后间,他们都笑着,彼此望一会儿,在街上亲了嘴,看街上空旷安静,万里无云,人都到镇上、工厂、矿山忙着事情了,后村的街道静得像夜晚,除了风声和日光,鸟雀和家禽,再也没有别的走动与声息,他们就在那十字街口上,头枕着一个坟墓的脚,把菜和肉搁在一块墓碑上,轰天轰地做了一场男女的事。完事后,他们穿好衣服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看一条狗在那惊奇地望着他们俩,又朝那狗掷去几块石头就往村后家里走。路上拉着手,爱情在他们的手指间,像找不到家而沿路来回跑着的狗,使他们的手指都有了惊颤颤的感觉和跳动。回到二狗的家里去,关上门,又看看果树上飞的蜜蜂和蝶子,她就对他说:“我去做饭吧,我是保姆你是读书人。”

他就说:“书是狗屎啊,你是世界上所有读书人的女皇和字典。”而后间,他从她手里夺下青菜、牛肉和洗菜的盆,一边洗着菜,一边看她把自己的一件上衣脱下来。他去洗了肉,她又把一件衬衣脱下来。待他洗完菜肉要到灶房了,她的衣裙已经全部脱掉挂在了果树上。红的裙,紫的小内衫,如飘摆不止的两面旗。黄色的薄毛衣,如一片盛开不败的野菊花。就那样,他每做一件事,她就在他面前脱下一件衣服来,挂在树上或随手放在凳子上,直到她把衣服全都脱光后,他也把所有的肉和青菜全都洗好切好了。他们一个站在灶房内,一个站在灶房外。初夏的湿暖像热水样池在院落里。红砖砌成的院墙上,如烧红的火样围着她。远处工厂里的机器声,咚咚咚地砸着传过来。而在山脚下,一河两岸大街上的繁华和吵闹,嗡嗡嗡如低沉的弦音飘荡着。他们就那么野在这年月的音乐里,痴癫鬼灵样附在他们身子上。世界与他们除了性事没有别的了。明光又闻到了她身上浓烈的粉香味,又一次看到她赤身裸体在日光下发着柔刺柔刺的光。她身上的光洁仿佛是被日光照透的云,脸上桃花似的笑,宛若有灯光从水里照出来。

她问他:“美嫩吗?”

他就说:“我要离婚的。”

她笑笑:“我想嫁给你,你穷死丑死我都不在意。”

他便说:“我能挣下很多钱。我能让全校每个学生每学期都多交很多学费来,那学费都是我们家的钱——钱多得让你花不完。多得让你没地方藏。”

她肃肃收起脸上的笑。

——“抓紧离婚吧,我等不及了呢。”

——“今年我就离。”

——“等不及了呢。”

——“这个月就去离。”

——“等不及了呢。”

——“今天就去离。”

——“等不及了呢。”

——“饭后就去离。”

她默着想一会儿,点了一下头,把头上的盘发松散开,让她的乌发瀑在肩头上,然后开始从院里擦着他的身子走进灶房去做饭。她裸体为他在做饭,在灶房走来走去,像一团闪来闪去的光。他们相遇时,他的手指碰在了她的胸前乳峰上。她把他的手拿到一边去,又说了一句话:“快离吧,我等不及了呢。”继续瞅他一眼后,裸着身子为他在做饭。炒了八个菜,烧了两个汤。她把这些汤菜端到院子里,又在院子里铺了一张新苇席。日光暖亮,让那苇席发着光。她全裸仰躺在苇席上,柔嫩的皮肤在日光中呈着玉白色,人如玛瑙雕刻的样。然后间,她把席边的几个菜,小心地一盘一盘端起来,摆在她的胸脯上,乳峰间,小腹上,大腿上,让他坐在她的身边吃她为他做的裸体宴。还为他准备了一杯白烈酒,把筷子和酒慢慢递到他手里,然后重又对他说:

“快离吧,我等不及了呢!”

他拿着筷子的右手有些抖。想用左手抚摸她那被白色、蓝色菜盘盖着的玉身子,可发现他左边整个的胳膊都哆嗦起来了。看着她从苹果红的脸上下落到雪白苇席上的乌头发,看着刚好在树荫下面那双滚圆黑亮的眼,看着那从几个菜盘的缝间挺拔起来的乳头儿,还有比瓷盘更为细润的肌肤和在腹间如一只看着他的眼样的肚脐儿,把发干的嘴唇舔一下,咽了存储在喉间的一口涎水后,将目光举起来,瞅一眼头顶的日色和院里的光,用着火一样干裂的嗓音问:“我要现在就去离婚呢?”

“我每天都给你做一次裸体宴。”

啥儿也没说,他把手里的筷子放在她腹肚中央的一盘烧鱼上,起身出门回家离婚了。走得捷快决然,到大门口还又回头对她说:“你别动,拿不回来离婚证,我回来你就把你身上的菜盘、汤碗全都扣在我头上!”

她就在那满身的菜盘汤碗下,挣着目光望着他,朝他应着点了一下头。

·4·

孔明亮正在镇上的礼堂主持召开争取早日镇改县的誓师会,因为事关重大,会议开了一天一夜没结束,这时秘书把他从主席台上叫到了台子后。台后除了幕布、桌子和礼堂的灯具、椅子、电线和一些经常用的锣鼓外,还有人在那偷情做爱扔的卫生纸和女人用后随手扔的卫生巾。

他从台上走到幕后边,看见哥哥孔明光站在那边,脸上是种蜡黄色,汗像雨样挂在那脸上,不等他到哥哥面前,明光就朝他走过来,山不靠水道:

“明亮,你要我给你跪下吗?”

孔明光就果然朝兄弟跪下来。“别忘了你当村长时,哥给你写过演说稿。你要把村子改为镇子时,所有的材料都是哥替你草起写来的。哥给你写过的东西有几百、上千页,现在哥只要你还给我一页就行了。”明光一边跪着说,且还跪着朝前走,吓得明亮朝后退几步,闪到一张桌子旁。桌角顶着了他的腰,使他一下从惊慌中醒过来,看一眼把他从台上叫下来的镇秘书,待那秘书退到一边后,他又上前一把拉着哥:

“有事起来说!”

明光把身子朝下坠:“我就要你还我一页纸。”

“啥儿纸?”

“离婚证。”

“哥——你真的疯癫了?”

“我有爱情了。”明光激动着,“我有爱情了,就要你还我这一页纸。你如果现在给我弄不来这一页纸,我们孔家就白白有了这镇长和镇子。我就白当了镇长的兄长了,你要是明天当县长,我也白白有了你这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