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一《兄弟》创作日记(第2/2页)

二○○六年四月二十一日 

这部小说最先是用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写的,而且是一个无赖的讲述。后来发现第一人称,那个无赖的“我”无法表达出更多的叙述,其实在上部宋凡平死后的叙述段落里,已经没有“我”的空间了,到了下部也很难给“我”有立足之地,于是将叙述方式修改成了伪装的第三人称,可是由于语调已经形成,很难纠正过来,所以我用了“我们刘镇”,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这个故事的讲述者究竟是谁。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是几个人,有时候是几百上千人,我能够知道的就是故事讲述的支点,这是从二○○五年开始讲述的故事,这样有利于流行语的大量使用。我的感受是,这个“我们刘镇”的讲述者玩世不恭,在下部的大部分篇幅里,这个“我们刘镇”都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几乎嘲讽了所有的人,只有在涉及宋钢的段落时,“我们刘镇”才有了怜悯之心。

二○○六年四月二十一日 

虽然我写下了《兄弟》,可是我没有你这么悲观。纵观中国这一百年的历史,从社会形态来看,“文革”这个时代其实是这一百年里面最为单纯的,而今天这个时代是最为复杂的。“文革”是一个极端,今天又是另一个极端,一个极端压抑的时代在社会形态剧变之后,必然反弹出一个极端放荡的时代。我的预期是,今天这个时代的放荡和荒诞差不多应该见顶了,应该到了缓缓回落的时候了。我相信,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我希望,接下去的十年或者二十年里,中国的社会形态会逐步地趋向于保守,趋向于温和,因为我们人人需要自救。

二○○六年五月十三日

 这次的主题是“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了”。这是我的一位朋友万之说《兄弟》的话,万之是中国八十年代初期重要的小说家,后来因为专业研究西方戏剧,以及漂泊海外和旅居瑞典之后,写作小说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和他十年没见了,这次在斯德哥尔摩朝夕相处了四天,他随身背着的黑包里放着我送给他的《兄弟》上部和下部,他间隙地读完了,他从网上知道这部小说引起的争议,他读完后告诉我,这部小说引起争议一点都不奇怪。他说我写作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他有很多美妙的分析,我这里不再复述,也许有一天他自己会认真地说出来。他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不喜欢《兄弟》的下部,是因为我在下部里叙述了一个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后的时代。这句话让我为之一震,在斯德哥尔摩机场和万之挥手告别后,我继续在欧洲旅行,可是我每一天都会想起他的这句话。

今天这个时代,从种种社会弊病来看,可以说是群魔乱舞。我反思自己在这个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后的时代里又是一个怎么样的角色?也许我也在乱舞,可能我只是一个区区小魔。很多人已经习惯在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后的生活,可是有多少人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我经历了《兄弟》上部和下部所叙述的两个时代,我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写出这么多的弊病,因为我也有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