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3/4页)


江老板未能出来为苏红消除影响,苏红知道后也不再窝在房间里哭,穿了最时髦的衣服,脸上涂了脂粉,偏往镇街上走动。镇街上的人虽指点了她说是道非,但见她这般模样,倒也多少疑惑起江老板的话的可靠性。苏红在那些理发店、小百货商店、小旅馆、小裁缝店召集了十多位女掌柜的,全都穿得十分鲜艳,嘻嘻哈哈,排着队儿横走,将不去厂里上班而运砖的人的除名布告贴了三处。针尖对了麦芒,被除名的人自然而然和蔡老黑捆在了一起,很快高老庄有了新的是非,说苏红是妓女,和她一块走动的那十几个理发店、百货店、旅馆、裁缝店的女主儿都是妓女。所谓的劳务输出,是苏红在省城当妓女发财了,她就回来把本地的良家女子又勾引到省城去歌舞厅当三陪,这些被引诱学坏的女子也挣钱了,再回来勾引另外的女子去省城,如此恶性循环,要不,她们怎么去那么一年两年就全发了,回来办这么多的店铺?这些风言风语似乎很有道理,听到的就都信了,掰了指头算那些女子,谁谁原本去省城前是有了未婚夫的,后来就退婚了,谁谁虽未在镇街上开店,又是结了婚的,却不好好在婆家过日子,动不动就又到省城去,一月半年地不回来:她们是在省城吃得好,穿得好,见的男人多,当然是过不惯山里的日子,对自己的男人没兴趣哩!街中段的“迷你理发店”的掌柜叫安梅,店里生意好,日月倒殷实,丈夫听了谣言,就回来追间安梅那些年在省城到底是给人当了保姆还是当了妓女,小两口闹开来,丈夫抓着妻子的头发在街上打。而菜花的二哥,也跑去找苏红,问苏红是不是把菜花勾引到省城去当妓女了,立逼了让苏红写信催菜花回来。数天里,高老庄乱成了一锅粥,人大代表的选举作了统计,王文龙没有选上,苏红更是票少得可怜,白塔继续在修建着,砖瓦窑上,牛川沟里时不时就响起了鞭炮声。
这一日,县政府的黄秘书来到了高老庄镇政府,黄秘书是曾经撰写过地板厂的先进材料的,而且领着摄影师为王文龙和苏红拍照了大幅彩相挂在县大街的宣传栏上,但黄秘书这次并没有去地板厂,小车直接驶进镇政府大院。吴镇长和黄秘书在办公室里关门谈了一上午,乡政府看大门的高有粮尽职尽责地坐在门口,狗大的人也不让进。其中信用社的贺主任和派出所的朱所长被电话通知去过,但吃饭的时候,贺主任和朱所长却没有被留下吃饭,偏是派人将子路西夏和蔡老黑邀去。
西夏是清早起来去蔡老先生家要接石头的,石头却不肯回来,她只好带回了石头新画的一沓画,与子路坐在堂屋里一张张分析观赏。西夏感兴趣的是有一张画着一群人,人都是符号一样的形状,又几乎都是男人,没有女人,每个男人的双腿间有一条线端直直地伸出来。子路说这条线是腿,画的是三条腿的人,西夏说画的是生殖器,有崖画的特点,她是读过一本关于新疆发现的崖画拓片的,上面的形象大致就是这样。子路再看了看,就骂石头这孩子怎么画了这些?小小年龄倒有性意识,可惜他没生活,哪有这么长的东西?西夏说,你不能用平常人和平常画的眼光来对待石头与他的画,他画的或许真有其事,只是不是现在人,是古昔的人吧。子路说:“我看你也神神经经了!”西夏说:“孩子倒没性意识,是你有性意识,说长论短的!即就是孩子是胡乱画的,崖画也是古人胡乱画的?你的东西小倒怪人家的东西大了?!”子路说:“我是人不是驴!人是进化了的!”西夏说:“屁进化,退化喽!”晨堂提了块砖进了院子,问:“有人没?”西夏出来,快活地说:“哪儿弄的画像砖?”晨堂说:“我去小炉匠那儿看热闹,小炉匠让我把金戒指捎回来给你,一扭头,我瞧见他家柜底下有这么个旧砖,就给你要了过来!”西夏收了戒指,又把画像砖旋转着看了几个来回,砖面上刻着一条龙的,却剥脱得仅能看见一个龙头,一只爪子,一截有鳞的身子。西夏说:“这倒不像是元宋的,像是唐砖,是唐砖。”晨堂说:“好不?”西夏说:“好!”晨堂说:“人家是不给的,我给了他些钱硬拿走了!”子路出来说:“多少钱?”晨堂说:“不多。只要嫂子喜欢这东西,钱算个啥,不说钱了,权当我送嫂子的!”西夏说:“这不行,哪能让你出钱?多少?”晨堂说:“五十元。人家要一百,我给了五十元。”西夏掏了五十元给晨堂,晨堂说:“知道不,县上来人带了文件啦,王文龙苏红没有选成人大代表,却成政协委员了!这政协委员就不选举?”子路说:“你怎么知道?”晨堂说:“啥事能瞒过我?早上八点半小车进了镇政府院子,九点钟副镇长就出来啦,他是坐县上的小车去的地板厂。九点四十地板厂响的鞭炮声,十点半街上有了‘县政协委员王文龙苏红率地板厂全体员工向高老庄人民问好’的横幅。十点四十我去的小炉匠家……”子路说:“你操心你那一窝猪娃咋长大呀,老婆孩子咋养活呀,甭管别人的闲事!”晨堂说:“这咋是闲事?这里边有政治呀!上一届的镇长怎么倒台的,他是爱往寡妇粉粉家钻哩,副镇长就让根榜在粉粉家对门的人家厕所里蹲了大半夜,直盯着粉粉家灯灭了,副镇长才去捉奸捉了个对儿,那镇长就倒台了,气死了,才来的现在的吴镇长。”子路说:“副镇长捉奸哩,他怎么不当了镇长?根榜在厕所里熏了半夜,他根榜还不是穷根榜?”晨堂说:“这倒也是,但人总得有个精神呀,整天从地里到家里,从家里到地里,那活着有啥意思?”话不投机,晨堂站起来,说他去找庆来和顺善呀,从门里走出去。西夏捂了嘴嘿嘿地笑,子路说:“你笑啥的?”西夏说:“高老庄人多亏是农民,要是个国家,可能永远是全球的热点。”子路说:“穷折腾哩!这晨堂我就见不得,认得几个字,能不够,村里昨儿夜里谁放个屁,今早他就喊叫臭哩,家里有一个收音机,联合国开个什么会,他就要和人说这个国家那个国家的,似乎要去颠覆人家政权的,可全村就他的日子过得狼狈!那画像砖绝对是没掏钱的,这不,他从中就白赚了五十元……”西夏说:“五十元就五十元,到现在你还心痛着?”两人说着,娘还没有回来,子路出去要到前巷子喊娘,一个人在巷口打问高子路家在哪儿?子路说:“啥事,我就是。”那人自我介绍是镇政府的干事,吴镇长请子路夫妇俩去镇政府吃宴席的。子路就回来说给西夏,两人一时疑惑,最后决定还是应该去,西夏赶忙收拾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