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2页)


  她再一次看着窗外,那屋檐下蜘蛛结成了老大的一张网,上边的露珠,使每一节网丝上像镀了水银,阳光就在那网眼里跳跃。
  两个小伙子还站在院子里说话:
  “今早就出了这么多粪吗?”
  “饭后就能出完了。”
  “你真下得苦!地一分,他们家就缺一个出力气的人,你有了表现的机会了!出一圈粪,就等于挣回媳妇的一个小拇指头,干百儿八十次,媳妇就全该你的了! 才才,你记性好,你没想想,媳妇挣得有多少了?”
  才才却满脸通红,讷讷地说不出来。
  小月一下子动了怒,隔窗子骂道:
  “门门,你别放屁,你作贱那老实人干甚?!谁家不给谁家帮个忙吗?”
  门门吐了一下舌头,对着窗子说:
  “他老实?出粪不偷吃罢了!谁家不给谁家帮忙?小月姐真会说话,可这才才为什么就不给别家出粪,而旁人又怎不来这儿出这么大力气呢?”
  小月一时倒没了词。
  门门在院里嘻嘻哈哈笑,直拿才才奚落。
  “门门,你是成心来欺负人的吗?”
  “小月姐,我哪里敢哩?我是来问你几时到河里开船的,我想到荆紫关去。”
  “不开船!”小月愤愤地说。
  “小月姐,真生气了?我在家等着,你到河里去的时候,顺路叫我一声啊!”
  门门在院子里作出一个笑脸,从门里走出去了,哼了一声什么戏文。
  小月穿好衣服出来,才才又弯了腰挖起粪,头抬也不抬。看着他那老实巴脚的样子,小月反倒越看越气:
  “才才,你刚才是哑巴了吗?你就能让门门那么作贱吗?”
  “由他说去。”
  “由他说去?你能受了,我却受不了!”
  才才又低头去挖粪,小月一把夺过镢头,“咣”地甩在院子里,锐声叫道:
  “你只知道干,干,谁让你干了?!”
  才才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末了,看着小月的脸色,又是讷讷地说不出一个字来。小月说句:“没出息!”转身进屋洗脸去了,扑啦,扑啦,一个脸洗完了,一盆水也溅完了。
  王和尚进了院。他是一搭早去拾粪了的。经过自家三亩地的时候,间出了一大捆包谷苗,一进院门,“哗”地丢在地上,对着才才说:
  “种的时候,我说太稠太稠,你总是不听,现在长得像森林一样,一进地,纹风不透,那是在壅葱吗?天这么红,再要一旱,我看就只有等着喂牛了。”
  才才说:
  “大伯,就要种稠些,这品种是我特意换的。”
  “我知道,‘白马牙’就是新品种,那种得多稀。”
  “这种子和‘白马牙’不一样哩,它不是靠单株增产,而是靠密植。”
  小月在屋里气又上来了,说:
  “才才种得不好,你当时干啥去了?这家是你的家,还是人家的家?你什么都让人家干,不怕旁人指责你吗?”
  王和尚一时倒愣了,反问道:
  “旁人说什么了?才才是外人吗?”
  “不是外人,是什么人?!”
  小月恨不得好好出出爹的气:这就是你认为的女婿吗?就这么使唤女婿吗?她恨起糊涂的爹,也恨起太老实的才才。爹以他的秉性要求着这个未来的女婿,才才又是学着爹的做事为人,难道将来的才才也就是爹现在这个样子吗?
  王和尚又弯腰咳嗽起来了,一声又一声地干咳着,身子缩成一个球形,嘴脸乌青得难看。小月没有再说下去,拉开院门走了。
  王和尚终于咔出一口痰来,吐在地上,问道:
  “你到哪里去?”
  “我到船上去!”
  王和尚疑惑地看着才才:
  “你们吵嘴了?”
  “没有。”
  “那她怎么啦?”
  “不知道。”
  “这死妮子!脾性儿这么坏,全是我平日惯的了。”
  他说着,又咳嗽得直不起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