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2页)


  王才说着,自己倒心酸得想流眼泪,他也说不清自己心中复杂的感情。家里人从此就冷静下来,再不在外报复性地夸口了。当然,王才这话是对家里人说的,家里人没有对外提起,外人是不知道的,韩玄子更是不知道。那天,公社干部送走马书记后,王书记和张武干就又赶来参加韩玄子家的“送路”。来时,客人已吃罢饭散了席。二贝和白银不在,还送借来的桌椅板凳、锅盆碗盏去了。二贝娘在院子里支了木板,铺了四六大席,将大环锅里的剩米饭晾起来;米下得太多了,人走得太多了,剩了近一半。二贝娘见王书记他们进了院,乍拉着双手叫道:
  “王书记,张武干!”
  声音颤颤地说不下去了。王书记问:
  “老韩呢?”
  “睡了。”二贝娘说,“人还没走清,他就喝醉了,睡了。”
  两人进了卧室,韩玄子听见响动要翻身起来,两人劝睡下,老汉却还是起来了,昏昏沉沉的,却要给他们重新备饭备菜备酒。两人推辞不过,吃喝起来,韩玄子说:
  “我特意留下来一瓶汾酒,来,咱喝吧,我知道你们是要来的。你们信得过我,我也信得过你们啊!”
  两人不让老汉再喝,韩玄子却坚持自己没醉。喝过三盅,韩玄子却没了话,王书记和张武干也没了话,三人只是闷闷地喝。间或只是:
  “喝呀!”
  应声道:
  “喝。”
  就喝了。
  二贝和白银送还了东西回来,又在院里拾掇了好长时间,竞才知道爹在堂屋里陪王书记他们喝酒,觉得奇怪:多少年来,他们喝酒总是吆三喝四,猜令划拳的,今日怎么却喝哑酒?
  二贝娘说:
  “你去给王书记他们敬酒,不敢让你爹再喝了;喝多了,晚上非发脾气不可.家里又不得安生了,明日还要到白沟去呀!”
  二贝走进堂屋,给王书记他们敬了酒,见爹眼光发直,就说:
  “爹,你不敢喝了,我来陪王书记、张武干吧。”
  韩玄子说:
  “我没事。你去把叶子叫来,我有话给她说。”
  叶子去泉里挑水,回来了,韩玄子说:
  “叶子.明日你们那边招待几席客?”
  叶子说:
  “不是给爹说了吗?那边没人手,不招待村里人,本家是一席;咱这儿本家去两席,再没人了。”
  韩玄子说:
  “你听爹说,今天咱饭菜剩得多,今夜晚,你们把这饭菜拿
  过去,明日就多待几席,要么剩下也吃不完。二贝,你去村里,多叫些人,明日能去的就都到白沟去!”
  按风俗,“送路”后,第二天就在男方家举办婚礼——天一明,新女婿领了帮工的人,到女方家放鞭炮,提礼物,抬箱抬柜。然后新嫁娘披红戴花,到男家一拜天地,二拜列祖,三夫妻对拜,就人洞房,坐一新席,一天一夜竞不吃不喝不屙不尿了。然后是唢呐锣鼓的吹打,然后是杯盘狼藉的吃席——当然,叶子和三娃是属于先结婚后仪式,一切程序就有了理由取消和减少,他家的待客纯属象征性的了。但韩玄子酒后却撕毁了先前的协议,又要再大闹一次。叶子是听爹的;三娃有意见却不敢发作;二贝也是不满,但立即又体谅了爹;一肚子的无限同情,出来对娘说了,心里还是酸酸的。娘说:
  “就全依你爹吧,要不真会伤透他的心哩。”
  “这全是爹自已作弄了自己呀!”一出门,不知怎的,二贝眼泪倒要流下来。他在村里请人,自然也有答应去的,但也有一些婉言推辞的,那气管炎,竞叫道:
  “我明日要上班呀!”
  “上班?”二贝也胡涂了。
  “到加工厂上班呀!”
  二贝死死地盯着他,两个鎯头似的拳头提在了腰间,但他没有打,也没有骂,那么一笑,就走了。
  气管炎在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王才却突然宣布拒绝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