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清华男生

“咱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吧。”我的女友平静地对我说。

我赶完给柳青的翻译活儿,打了个车给柳青送去。柳青在象模象样地主持会议,透过半掩的会议室门,我看见她穿着剪裁贴身的套装,头发盘起来,一丝不乱,很职业的样子。她站在黑板前,比比划划,面对几个呆头呆脑的男女。柳青的秘书是个小美人,齿白唇红,头发顺顺的,胸部翘翘的。我对小美人说,叫柳青出来一下吧,我有件东西,她急着要。我没耽误柳青干正事儿,把翻译稿给她,跟她讲,活儿在这儿了,应该没什么问题,有事再找我,我要回去睡点觉儿。柳青包了一大牛皮纸信封的钱,说现在走不开,钱是一万整,让我好好休息,睡醒一定给她打电话。我从来没拿过这么多钱,放进书包,心里惴惴的,好象钱不是自己挣来的,而是偷来的。我头晕脑胀,回到宿舍倒头就睡。没睡多久,我被胡大爷吵醒,说急事,让我帮他写毛笔字。我问写什么非要这么急。胡大爷说,写“大便完,放水冲”,字大些,墨浓些。根据未冲的大便性状判断,不守公德的人不只一个,问题严重,这种恶习不可放任自流。我打着哈欠,问胡大爷需要写几张,胡大爷说二十张。我问为什么要那么多。胡大爷说,厕所门口两张,每个大便池前后各贴一张。我说我们只有四个大便池。胡大爷说,要有全局观念,难道女生不大便吗?女生厕所也有四个大便池。我问女生们也不冲吗?胡大爷瞪起他的金鱼眼,垂着两个大眼袋说:“更够呛。”我写完毛笔字,再躺下,没十分钟,黄芪和杜仲进来,拎着一只剥了皮的肥兔子。做实验的人好象总对实验动物的吃法充满热情,黄芪和杜仲大声讨论该如何尽善尽美地吃了这只兔子。最后决定,杜仲到红星胡同再买两斤五花肉、半斤东北的野生干蘑菇,和兔子一块炖,不柴,又香。黄芪负责把兔子剁成块,插电炉子,支锅,烧水。炖肉的香味渐渐传出来,我的头更晕了。这时候,我女友敲门进来,说有点事情找我谈。我们一起上八楼,八楼平台一个人也没有,正黄昏,平台窗户一片金色阳光,透过窗户,我望见我们医院的新住院楼、稍远处的王府饭店、更远处的景山、紫禁城。然后,我就听见我女友开门见山的这句话,我的头立刻不晕了。

“你说什么?”我怕听错了。

“咱们分开一段时间吧。”我女友重复了一遍。

“你什么意思?”我怕我理解错了。

“我的意思是说,分开一段时间,你做你的事情,你不是有很多事情可做吗?我做我的事情。”

“那,我们还一块吃饭吗?”我本能地问道。如何解决一日三餐是我永恒的恐惧,我女友一度怀疑我和她在一起,主要是贪图她的厨技和吃相。我从小没有受过任何训练,什么饭都不会做。家里唯一能炒会涮的姐姐很早出国,父母又忙,我和哥哥常常为吃饭犯难。哥哥比我还懒,实际上,我从来没见过比我哥哥更懒的人,他是个天才,他睡懒觉儿可以一睡二十个小时,不吃不喝不上厕所。我和哥哥周末独自在家,我读书,他睡觉。到饭点儿,他出钱,我去街上买四个鸡蛋煎饼,两个朝鲜小凉菜。四个煎饼,我俩一人吃两个,然后我继续读书,哥哥继续睡觉。有一个周末,我看《猫的摇篮》放不下,跟哥哥说,这回我出钱,他去买煎饼。过了一会儿,哥哥回来,只带回两个煎饼,我俩一人吃一个。吃完,停一阵,哥哥问我,饱吗?我说不饱,我反问他为什么不买四个。哥哥说,懒得等了。

“既然说分开,还是先自己吃自己的吧。”我女友说道。

“还一起上自习吗?”

“既然说分开,还是先自己上自己的吧。我们如果碰巧坐一起,也不比故意避开。”

“还一起睡觉吗?”

“既然说分开,还是先自己睡自己的吧。”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再做男女朋友了?”

“这段时间,是的。”

“这段时间多长?一个星期?两个星期?”

“我不知道这段时间有多长。”

“好了,你别闹了。我刚得了钱,咱们先去吃一顿,然后到东单街上找些花衣服穿,换季了,你也该添些花衣服了。”

“我没有开玩笑。”

“好了,我知道这两天,我忙着干那个翻译活儿,没好好陪你。我干的也是正经事呀,翻译可以锻练英文。”

“和你干活没有关系,我怎么会怪你干正事?不仅仅是这几天,你有好好陪过我吗?”

“当然。”

“你我之间不公平,我太喜欢你,我一直努力,一直希望,你能多喜欢我一点,但是我做不到。

“我可喜欢你了,我只是一个害羞而又深沉的人,不善于表达。”

“我不想和你玩游戏了,你是号称文章要横行天下的人,和姑娘一对一聊三次天,姑娘睡觉不梦见你,才是怪事。”

“那是谣传。”

“我不想知道那是不是谣传。我问你,我希望你心平气和地说实话。我想知道,你觉得你和我在一起,有没有激情。”

“当然有。”

“你不要那么快地回答我,好好想一想,要说实话。我说的是激情。”

“当然有激情,要不然,我怎么能跟你犯坏?”

“那不是激情,那是肉欲。我不想你只把我当成一起吃饭的,一起念书的,一起睡觉的。我说过,我们不公平,我想起你的坏坏地笑还是心里一阵颤抖,你想起我的时候,心跳每分钟会多一下吗?我是为了你好,我们还小,我们还能找到彼此都充满激情的对象。你的心不在我身上,我没有这种力量。我没有力量完全消化你,我没有力量让你心不旁骛,我没有力量让你高高兴兴。”

“但是你有力量让我不高兴。我不想和你分开,和你分开,我很难受。我们已经老了,二十五岁之后,心跳次数就基本稳定了。我现在敲女生家门,即使屁兜里装了安全套、手里捧了一大束玫瑰藏在身后,心也不会跳到嗓子眼儿。我除了吃饭、念书、睡觉,我不会干别的。我只想仔细爱你,守住你,守住书,守住你我一生安逸幸福。”

“你是在自己骗自己,你是在偷懒,我可以继续跟着你,做你的女朋友,但是最后后悔的是你。你的心依旧年轻,随时准备狂跳不已。只是我不是能让你的心狂跳的人,我不是你的心坎,尽管我做梦都想是。”

“心坎这个词你是听王大说的?王大拉你去JJ跳舞了?”

“这不重要。话既然说到这儿,我还是和你挑明了吧,你心里还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