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扣村(第3/3页)

在折磨阳子的整个过程中,冬瓜脸都光着下身。他实在没有力气了,这才蔫下来。

三毒腿总是跟在那些折磨人的家伙后面——他们一走开他就来到。他觉得自己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想说出一点名堂来。阳子和吕擎都不理他,他就过来对付沉默的余泽,说:“俺琢磨事儿不像他们那些人。俺琢磨事儿都是将身来把自身比。俺知道你仨为什么敢来惹俺,知道。看起来是打个抱不平呀,其实哩?那是馋啊。你仨馋的是没有像俺一样,天天跟大闺女亲嘴儿哩;你仨一急,就想告发俺哩。其实咱们好生来往着,有肉大家吃,这是多么好的事儿?啊呸!你仨不识规矩,这下也就死定了……”

余泽终于开口,嗓子沉沉:“死定了的是你、是你那一伙犯罪分子。”

三毒腿笑了:“多么傻呀!净说书上的话,什么‘犯罪分子’——哪有那种东西?你得这样说:有些被捉住的人。嗯,是了,这样说才对呀。世上谁不是‘犯罪分子’?你不是吗?不同的是有的被捉住了,有的捉他不住哩……”

“胡扯,我就不是!”

“你是真能编哪。你就不是?俺到死也不信。哪能不是呢?不过是大犯小犯罢哩。是吧是吧?啊哈!”

三毒腿笑得浑身乱抖。临走时他小声对余泽说:“你仨也莫怕,这回也不能要你们的小命,不过是教育一番,给年轻人去去火气。这年头啊,谁没有火气……”

余泽大嚷:“等着吧,你们几个身上有人命呢,她们母子俩就等着你们抵命!”

快要走出门的三毒腿听了马上折回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她们有她们的毛病;她们自杀,这是不坚强哩。这世上的人要都学她们俩,那还不死个半光啦?是吧?是吧?”

余泽想:这个恶棍有一点说得倒是对的,人在可怕的逆境中可一定要坚强啊。要留下一口气去跟这类恶棍纠缠。是的,没有其他办法。

3

又是几个星期过去。这一段时间来折磨他们的人少了,那个冬瓜脸和三毒腿已不太露面。伙食似乎也改善了一点,他们偶尔还可以吃到玉米饼和煮地瓜。一天深夜,有个看管他们的人吸着一个拳头大的烟斗,故作神秘说:“你们自觉自己了不起是吧?其实你仨一个一个都在俺掌柜的手心里攥着哩!不如服个软结了,这样下去哪天才是个头儿?掌柜的前一阵派人查去了,查查你仨在城里算不算个人物,一查,狗屁不是呢……”他的话让吕擎沉思良久。他在想这事将以何种方式了结,想这一伙人的险恶与周密。

几天不见的冬瓜脸又出现在吕擎屋里。他先用威慑的目光盯了一会儿,然后坐下说:“你不说我也明白,只你一个住在橡树路,是仨里面的头领,他们都听你的。我今个就是来跟你谈谈,让咱把事儿做个结吧。你们的底细我心里也大明着,这个不说了。现在说的是,你们仨在山里作恶多端,民愤极大,不判不足以平民愤。但念你仨初来乍到,不懂山里规矩,现决定从宽发落。不过嘛,要放人也得有个条件,不能就这么撒丫子走人——放虎归山可不行……”

吕擎一边听一边细细琢磨。对方显然是要抓点把柄再放人,因为这帮家伙大概有点害怕了——这个判断没有错,因为冬瓜脸很快拿出了一张纸,二话不说就让吕擎签字。吕擎看了看,简直不敢相信:上面列举了他们三人在山里耸人听闻的一些“罪行”,恶迹之大能吓人一跳。吕擎把它扔在了地上。冬瓜脸马上跳起来,脸色红涨大嚷:

“我日你妈你还嚣张!你好好给我听着:枪把子在我们手里攥着呢,你们这几个反动的东西,谅你们也翻不了天!我们的政策是给出路的政策,不是不给出路;你们自己硬把出路封了,这可是你们的事儿!何去何从自己决定吧!”

吕擎在这番话里倒听出了另一番意味。他注意了对方吐出的“反动”这个词儿,觉得有趣。第二天三个人被关到了一起,说是为了让他们“好好合计合计”。

第三天早上冬瓜脸又来了,一进门就问:“合计得咋个样了?”他们都不理他。他从兜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纸头,“嘿,这回可不用你仨儿点头了,咱这回取了证!你们仔细瞅瞅:偷了谁的抢了谁的,搞了谁家闺女,证词都在这儿了,人家都按了红手印哩!看看,大红手印按着哩——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阳子一把夺过来,看了看差点儿气死,三两下就撕了。

冬瓜脸冷笑:“没用,这种证明咱至少还有一打;你们毁了罪证也没用。想想看吧,司法机关对付犯人还没有办法?今个跟你仨直着说吧:你仨算是走了大运,遇上了宽大。这就放了你仨,条件是你回去也别想找什么麻烦;你仨不找麻烦,咱这边的事儿也就一笔勾销;你仨要是手上发痒,想起性,咱这就从头算账。那时候可就不能怨山里人了。你仨从头想想,一开始不是你仨先犯了山里规矩?‘海有海法山有山规’,违了山规还行?想想看吧,我这人脾气不好,为这个我以前也受过上级不少批评——想想看,若答应了,悔过了,我这就放你们走——可有一条,这辈子再也别到山里来了……”

阳子骂起来。余泽看看吕擎。吕擎打破沉默说:“我同意。”阳子立刻嚷:“你——同意?!”吕擎看看阳子,点点头。阳子眼里涌出了泪水。余泽对阳子说:“同意吧!”……

他们终于走出了这座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