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啊烧啊(第4/4页)

“怎么回事?”

他咬着嘴唇,探究的目光盯住我看,许久,才慢慢说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我们只等着你们救人……”

“用不着救了,她已经完了,这会儿就在……”

我一下站起:“在哪?让我去看看!”

“这恐怕不行。告诉你吧,那把大火就是她点上的——狡猾着呢!她一连几天把药藏起来,并没有吃;就是说她假装迷糊,等待时机作案;她暗中和一位司机嫖客串通着,弄来了汽油,就搞了这么一家伙……真够歹毒!”

我一惊,不知随口喊了一声什么!我一手握拳,狠狠击了一下掌心。

“你还怪恣?告诉你吧,你的这个弟媳也没能跑出来,她随上大火一块儿焚了——不焚,也得作为重大案犯给收押了。”

“烧啊!烧啊烧啊烧啊……”

“你说什么?”

“烧啊烧啊烧啊……”

……我想起火光里,那幽幽的紫黑色苞朵。它在微笑。它笑自己的重生,浴火重生。

多少次啊,我在星光的指引下急急行路。夜色里我的嗅觉、听觉和视觉总是变得格外敏锐,差不多能够听到千里之遥的呼号,能听到潜伏遍野的嗷嗷之声,那是万物在诞生和死亡时的嘶鸣。生的痛苦比死的痛苦要大上千倍,你听过世间万物在诞生那一刻的嘶叫吗?那才是绝望的声音……那一天我正伏在一个山凹里点起篝火,耐心地烤着刚刚捕到的一条鱼,准备一个人的晚餐。可也就在篝火刚刚点起、食物移近的一瞬,我突然听到了千里之遥的那种呼号。

它使我如此惊心,手里的东西一下掉在地上。

我抬起头遥望北方,平原的方向,小茅屋的方向。我听得清清楚楚,那是妈妈在呼唤儿子,那是她临近终点时的一声声呼叫。没有错,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一把抓起背囊,不歇气蹽开大步向平原跑去。北斗指引着我,月亮伴随着我,万千野物都在身侧同行。我和它们呼啦啦从山区跑到平原,再跑到海滩丛林。我一头扑到了妈妈身边。

妈妈的头发几年不见全白了,它就那么铺散在枕头上。妈妈的手伸出,我把脸贴在她的手上。她微微睁开眼睛,最后看着我。

妈妈妈妈,孩儿来迟了,我在千里之外听到了您的呼唤。妈妈,您对儿子的牵挂太沉太沉了,您终于要把它卸下,准备安息了……从此我没有了妈妈的牵挂,却要牵挂远远近近那么多的人。他们有的弯腰曲背在泥土里打滚,土里刨食,有的在天边流浪。我无边的牵挂啊,迟迟不能卸下的沉重啊,我为此而奔波而痛苦而欢乐。

妈妈,您的目光仍然在盯视我,您的牵挂无所不在。在这深夜里,我知道妈妈是永远不会安眠的,她为自己的儿女永远大睁双眼。

我终于回到了妈妈身边。

“烧啊烧啊烧啊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