恫 吓(第2/3页)

“夫复何言!你也对纪及说过同样的话。你这人啊,最大的毛病就是谦虚!”

“我知道你对任何直接的表白都会怀疑,那就看行动吧。我今天不愿解释什么,情况很复杂,你会听到各种各样的流言。他们实际上既中伤了我,也离间了我们的关系。不过瞧着吧,这些人只会自食其果!”

我笑了:“你把我们的关系看得太了不起也太重要了。好像我们俩的关系比得上两个大国之间的关系似的。”

王如一用一根手指严肃地敲一下桌子:“可不,一人一世界嘛!我把咱们的友谊从来都看得很重!我不允许任何东西去玷污它!”

“真让人感动。我知道你这几天忙极了,尽管这样,你都没忘我,还要为我设宴送行……”

王如一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我刚才给你讲的那一切都是很动感情的,我常常想到你这些年对我的帮助、两个人一起探讨问题的情景,常常激动得不能自已。当然了,对一些具体问题,我们又不尽相同……”

“当然是这样。”

“是的是的,这些不同的看法,从来没有影响我们俩的友谊……”

“好像是这样——但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王如一的脸沉下来,嘴唇紧紧绷着。

我望着他的样子,觉得好笑。面前这个人是非常脆弱和胆怯的,可同时又如此天真。他总想在当代生活的各种奇怪角落和缝隙中钻来钻去,像一条鱼那样圆滑和自由。

3

“我这一辈子的全部精力都投到了专业上,在这一点上我与纪及和你没有任何差异。当然了,我也想在生活中更顺利一些、少一点遗憾。但我不会因为要获取什么而做下背叛原则和良心的事……”王如一满脸的诚恳。

“你就那么相信自己的‘原则’和‘良心’吗?它们真的那么可靠吗?我有时就不相信。”

王如一龇着紫红色的牙龈:“这还有什么怀疑!难道一个人离开了良心、原则——还会干什么好事吗?”

“是啊,我也曾经像你一样看重这些。可是后来才发现,它们本身也像酒一样,可以掺水作假。对待它们也许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先放它一会儿……”

“放下‘原则’吗?”

“对,就让我们先把它放到一边,先来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比如说喝一杯茶——我和你谈了这么长的时间,你也该倒一杯茶给我提提神了,别光急着讲什么大话。”

王如一的拳头在我胸脯那儿捶了一下:“你这个家伙呀!”说着就回身去倒茶了。可是他端来的不是茶,而是一杯咖啡。我呷一口润润喉咙,还好,这个家伙没有忘记我喝咖啡不放糖,苦苦的。

我喝着咖啡,对王如一又有了一点点好感,说:“如一,我们不要争来争去了。说心里话,我也很重视你的友谊。像纪及,他一个人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举目无亲,大家都该帮帮他。你如果在街上看见一个重量级拳击手狠打一个身体羸弱的人,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吗?”

“这是当然的了,不过……有些事情不像你想得那么严重啊。有些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你如果太认真反而不好呢……”

“对呀,我们不认真,可是有人会认真!人家会不管你的死活挥起重拳,一直打到底!”

王如一的上唇翘起来:“老宁,我和你从深层意义上讲是非常一致的,我何尝看不清?我不过是想:何必招惹别人呢?人家气数未尽,我们也奈何不得人家。我们这些人怎么奈何得了……”

“既然他们已经发达成这样了,那为什么还要找茬儿收拾我们这些穷人呢?”

“穷人”两个字刺激了王如一,让他不安了。他连连重复着那两个字,瞪着两只圆眼:“就是呀,人家有别墅,有汽车、秘书,有各种各样的朋友——我们呢?简直是穷光蛋!可我总是很小心地躲着他,我可不愿踩老虎尾巴……”

“老虎尾巴厉害,甩一下就能把你打个趔趄,弄不好还要把骨头打碎。有人说对付这样乱甩的尾巴,还不如准备一把斧子,干脆给他剁一截去!”

王如一做个鬼脸,吸了两口凉气:“妈呀,瞧你说的!可惜咱没那样的胆子……”

我单刀直入:“我可得到了一个准确的消息。”

“什么消息?”

“前不久你与耿尔直他们一块儿炮制了一份文件,而且一块儿在这份文件上签了字,按了手印,上书吕南老甚至更上边,有这个事吧?”

王如一砰一下把茶缸放下:“这是哪来的风?这是什么话?这他妈的是谁在造谣?我说嘛,有人要离间我们……流言蜚语!”

“夫复何言!你先不要慌,我问你有没有在这份文件上签字?”

“我就是签,也绝不会签这样的文件!”

我不愿再谈下去了。可是我要走时,王如一却全力阻拦了我。他邀我随便吃一顿便饭:“什么都是现成的,你不是讲过喝酒喝茶吗?就让我们两个随便喝一点吧!”

他说着麻利地进屋打了个什么电话,出来时满头大汗,急火火的,一把将我按在了座位上。

4

王如一取了一点罐头,提来一瓶我喜欢的味美思葡萄酒。既然待下来,就想谈点轻松的话题,可王如一总要引到最近的事情上。我明白了,他想寻找一切机会解释和开脱自己,把一切说成是“不同程度的误解”……我终于忍不住了: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误解……”

王如一不再吱声。我发现他的耳朵突然像兔子一样竖起来,正微微活动着。正这时有人敲门,他腾地一下站起来。

进来了三个人,他们当中有两个我认识:一个是耿尔直,一个是司机蓝毛;另一个又黄又瘦,我没见过。

耿尔直一进门就假模假样仰起脸:“嚯,想不到有贵客在呀!”

王如一赶忙给我介绍。耿尔直其实认识我,一下握住我的手:“久仰久仰,久仰啊!”

蓝毛爱搭不理地笑一笑。

这时王如一要的菜已经送到了,他快手快脚地端过来几碟,又取来几个酒杯,让他们全都入座。

几个人默默喝酒,谁也不吭声。王如一极力想把气氛搅起来,可几次努力都失败了。我发现没有一个人向我介绍那个黄黄瘦瘦的、神色阴郁的人。我呷着酒,往他那边瞥了两眼。也许是我的目光刺疼了他,让其不快,他竟然将面前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接着把杯子“砰”一下抛在地上。

我和王如一都看呆了。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蓝毛和耿尔直却不动声色,还像刚才一样缓缓喝酒。脸色阴郁的黄瘦小子绾起了衣袖——我立刻看到他胳膊上文了一条青龙。我一下明白了:这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