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1035”在香港

香港的夜晚。霓虹灯五彩缤纷地闪着光辉。街道上杂沓的人群,嘈杂喧闹的声音,令人头昏。

马路上,汽车接连不断,不时地发出“嘟嘟”的喇叭怪叫声;绿色的电车分为上下两层,高高的象个两层的小洋房似的一个接一个飞驰而过……

街上,一些穷苦的劳动者,还在汗流满面的拼命背运着一袋袋沉重的货物。东一个西一个的乞丐,一边躲避着警察,一边向那些有钱的老爷们乞讨着。可是那些买办老板们,此时正挎着穿高跟鞋的太太们在逛夜消遣。

在一家舞厅里,一圈围绕在四周墙上的淡绿色的电灯,映着微弱的光芒。肉麻的爵士乐正奏得起劲。一些醉醺醺的舞客,个个都紧紧搂着一个妖艳舞女,随着“蓬嚓嚓”的音乐旋律,在光滑的地板上狂跳着试情舞……

舞客当中有一个年约三十四、五岁,留着西装头,穿身灰色西服的男人,他就是代号“1035”的特务王非。

他怀里搂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人。她擦着满脸香粉,两只圆圆的眼睛上边,画了两条又黑又弯的眉毛,一张大嘴巴搽得血红血红。一看就知道她是个肉感的、卖弄风骚的舞女。当她和王非互相偎贴跳舞的时候,故意装出一种狐媚的娇态,不住地飞着情眼……当音乐停止,一场舞跳完了的时候,王非拉着舞女的手,走到单间去了。

他们面对面坐在一张桌子,要了两杯“白兰地”和咖啡,一边喝,一边闲谈着。

“王先生,你说要到哪里去?”舞女娇声娇气地问道。

“这可是秘密,”王非小声地、神秘地说,“咱们俩要不是老相好的,我可不会告诉你;我要到大陆去。”

“哎哟,有什么神秘的,我还不知道你是吃那碗饭的。”舞女眼睛一飞,笑眯眯地说。

“是呀,你要不知道,我还不对你讲呢。”

“什么时候回来?舞女问。”

“很难讲,也许是去去就归,也许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王非喝了一口“白兰地”,他的神色忧虑。

“不,你会回来的,要不可想死我啦!”舞女故意献媚地说。

“是呀!但愿上帝保佑我能平安无事。”王非歪着酡红的酒脸说,“说真心话,我也舍不得你这个小宝贝呀!”他用手拧了一下舞女的脸蛋。

“舍不得?要是真心,我们俩就到澳门去,买一幢别墅过上几年舒服生活,何必去卖命呢?”舞女一本正经地说。

“哼!到澳门去,就装到了大陆是不是?那一套鬼把戏不行啦!”

“为什么?你们不是有很多人跑到澳门去给香港这里送大陆的情报吗?”

“那是过去,现在已被上级发现啦,这条路行不通啦!”

“那你不去大陆不行吗?”

“不行,这是上级的命令;再说也有一大笔钱哪。干我们这行的和赌博一样,不豁出命来碰运气是不行的。搞得好,我他妈能升官又能发财,这是个好机会。”

“什么时候动身?”

“不知道。上边叫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两个人闲扯了一会儿,就到旅馆里开房间去了……

第二天晚间。王非来到天后庙道一座五层楼旅社的第三层一个房间里。这是一间长方形的屋子。屋里的电灯十分明亮。屋的四周围是淡绝色的粉墙。墙上挂着一些名人的字画、油画,还有一张裸体女人画片。

这间屋子地下铺着很厚的黄色丝绒地毯。屋中央放着一张长方形的红木桌,靠北墙摆着两个长大的沙发;靠南边是玻璃窗,但已被绿色的窗帘遮住了。

王非坐在沙发上,略等片刻,从里屋走出一个五十来岁的胖子。这个人方头大耳,满脸横肉,两只深陷到眼眶里去的大眼睛贼溜溜地乱转;上嘴唇留着一撮日本式的小黑胡子,他那短短的灰白头发上边还擦了一层油。

这个家伙,就是蒋介石集团的“情报局”特务机关设在香港一个站在负责人张天元。他靠在堂皇而华丽的安乐椅上,脸笑心不笑地对着王非说:

“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啦,随时听您的吩咐。”王非彬彬有礼地说。

“准备好了什么?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张天元板着面孔说,“我要你做好到大陆以后的思想准备;到大陆以后你要特别小心,要说共产党愿意听的话,要办共产党愿意办的事。”

“是!我一定遵照您的指示去办。”

“但是你可不要忘记你是干什么的;到大陆以后不要叫共产主义思想把你迷惑住!”

“请站长放心,我一定忠于党国!”王非态度坚决地说。

“这次去大陆的任务很艰巨。”张天元摸了摸他那撮小胡子说,“我在大陆上的力量,先后都被共产党给收拾啦!就剩下这张王牌啦!我这支‘闽粤赣边区反共救国军’能够在大陆生存下来,费了我多少心血啊!”

“是,我知道。”王非故作奉承地说。

“我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张天元傲慢的冷笑了一声。“我要把那张王牌拿出来,要在共产党的心腹之地给它扎上一把尖刀!”他咬牙切齿地用手拍了一下桌子。

他说完就站起来,走到西墙上掀开一张油画,里边露出了一张中国地图,他用手指着地图上的一条山脉说:

“这是武夷山脉,是一个危崖绝壁的天险之地。对我们进行游击活动很方便。”

“这次派你去的任务就是亲自考察一下这个地区的实有力量;我就是这么一张王牌啦,没有充分把握我是不用的。因此,为了慎重起见,才特派老兄亲自前往。到那里你要加紧工作,把考察结果马上发报给我,以便决定行动的时间。”

“那里不是没有电台吗?”

“是啊,我离开大陆的时候给蔡刚留下了一个电台,可是他们弄坏了;这次你要带去一个电台。”

“我带?这次是从空中去吗?王非心惊胆战地问。”

“不,从深圳公开合法的过去。我考虑过了,最近在那里空投了一次武器,现在又到那里空降危险性太大。”

“经过深圳带电台那可危险哪!”王非更加惊慌地说。

“老兄的安危我考虑到了,所以不叫你亲自带去。我已经派人偷渡过去,你到广州以后,会有人交给你。”

“在什么地方?”

“在从深圳开往广州的火车上,会有人转给你。”

“请问站长,我到大陆考察工作以后,是马上回来呢,还是长期在那里?王非心慌意乱地问道。”

“回来?你想到哪里去了?”张天元疾言厉色地说,“派你去,一是为了亲自考察一下那里的力量如何;二是派老兄亲自出马领导那里的游击武装,这是党国对你莫大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