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在采编部门外的走廊上,呼延鹏碰到了槐凝,槐凝依旧是以往的风格,她并没有大呼小叫地感慨呼延鹏的遭遇,还是那么安静,就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回来了?”她说。

“回来了。”

“没事吧?好像还胖了一点。”槐凝的口气甚是轻描淡写。

呼延鹏不快道:“拜托,我可不是去探亲了。”

槐凝笑道:“不就是去了趟‘学习班’吗?”

呼延鹏有点急了:“我遭人暗算,你还笑?你怎么笑得出来呀!”

槐凝忍住笑,想了想道:“那好,晚上你有空吗?我们去喝一杯。”

一时间,呼延鹏倒有点不相信槐凝会约他去喝酒了,便问她丈夫的病情怎么样了?槐凝回说还比较平稳。

晚上,两个人去了一个相对僻静的酒吧。

说了一轮闲话之后,槐凝问呼延鹏:“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呼延鹏当然明白她的此话何意,不觉叹道:“你觉得我还有坚持下去的必要吗?”

槐凝无言,只是慢慢地转动着手中的酒杯。

呼延鹏也觉得很奇怪,他这个人在谁面前都有假象,包括在透透面前,却唯独会对槐凝袒露一切。“槐凝,”他感慨道,“我实话对你说,在里面真不好玩,即便是我现在想起来也还是后怕。你知道吗?我差点被人打死。”

槐凝略显忧伤地看着呼延鹏,语气温和道:“那就选择妥协,其实人的一生就是一个妥协的过程。”

呼延鹏足足看了槐凝半分钟,像不认识她一样:“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因为去冲锋陷阵的不是我。”

“那好吧,让我反过来问你,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会把这件事做到底。”

“为什么?”

“人生需要高峰体验。在我看来,选择了做记者就是选择了挑战,当然干这一行只有简单的激情肯定是不行的,因为过程中充满沮丧、枯燥和打击,也很容易被对手击垮,所以我说我追求的是人生的高峰体验,与表面的虚名和成功都没有关系。”

槐凝的话令呼延鹏沉思良久,同时也深惑不解:她显然不是他最亲近的人,但却是了解他最透彻的人,而且她的话总是能如春风甘露一般深入到他的心田。只是,呼延鹏心想,他前面的路已经全部被封死了,好几个夜晚,他面对白纸或电脑,竟然不知从何说起,无非空有一腔热血而已。

槐凝再一次捕捉到了呼延鹏的所思所想,她从包里拿出了一叠照片,递到了呼延鹏面前。这照片跟沈孤鸿在办公桌前看到的一模一样,但是槐凝并没有说什么,她只是告诉了呼延鹏这便是红酒卞在本地郊区最大的制假窝点,如果想继续调查可以从这里重新开始。呼延鹏震惊槐凝一直在关注着这件事,槐凝说因为这件事值得关注。

呼延鹏有些好奇地问槐凝:“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线索的?”

槐凝回道:“我有我的线人。”

呼延鹏看了槐凝一眼,突然问道:“槐凝,你知道深喉到底是谁吗?”

槐凝想了想道:“我想也许就是我们自己吧,因为无论碰到什么样的困难,深喉的声音是绝对不会消失的。”

呼延鹏的眼睛陡然一亮,他说:“槐凝,我想拥抱你。”

槐凝笑了,但是她的笑容里有着一丝不为人察的忧郁。

“你看上去很累。”呼延鹏关切地说道。

槐凝叹了口气道:“是的,除了上班以外,每天都要往医院跑。”

“那你就别硬撑了,有些事我一个人去做是一样的。”

“你错了,我现在恰恰需要工作把每天的时间填满……因为只要一静下来我就会胡思乱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累,总觉得有什么灾难即将降临……”

“别这么说槐凝,相信我,一切困难都是暂时的。”呼延鹏下意识地抓住了槐凝的手,他心里暗暗吃惊的是槐凝的手是如此的冰冷。

槐凝自然接收到了这一份无以言说的友情,她说:“谢谢你,呼延。”

两个人约好了进一步深入调查的计划,正准备离去,这时呼延鹏的手机响了。

是洪泽打来的,他问呼延鹏在干什么,呼延鹏说在跟槐凝喝酒。洪泽以为他在开玩笑,呼延鹏说真的,并且还告诉了他在哪个酒吧。洪泽忙说那你一定要把她稳住,我马上过来。不一会儿,他就真的跟柏青赶过来了。

柏青显然是无辜的,别有用心的是洪泽,所以他不好意思自己来,呼延鹏心想,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真的疯了不成?

见到他们两个人,毫不知情的槐凝大方地说道,早就听说你们是铁三角,那你们聊吧,我先回家去。

不等她起身离去,呼延鹏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槐凝,你可不能走,你一走不是阴阳大失调了吗?再说,今天晚上你就好好轻松一下嘛,你又不是铁打的。拗不过他,槐凝只好又坐下了。

洪泽看了呼延鹏一眼,颇为赞许地冲着他直点头。不过呼延鹏还是第一次见到洪泽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柏青当然明了洪泽的心意,又急忙去叫了一瓶上好的红酒外加小吃。

这个晚上,洪泽特别希望自己能够超常发挥,妙语连珠,但可能是情绪紧张的缘故,他显得笨嘴瓜舌的毫无风采,几乎没有给槐凝留下什么特殊的印象。

直到他们三个人把槐凝送上一辆计程车,并且目送着计程车绝尘远去。呼延鹏才严肃地对洪泽说,洪泽你也太不地道了,你这么做是乘人之危你知道不知道?见到柏青站在一边笑,呼延鹏又忍不住针对他道,你也是没有原则,人家槐凝的丈夫在生病,你也不说劝劝洪泽别这么胡闹,反而陪他一块来。

洪泽笑道,呼延鹏,你现在不光是正义的化身,还成了传统道德的卫士?可我一直就是乘人之危的小人,我可不想当什么英雄,英雄气短,而我现在需要的是儿女情长。

戴晓明现在有两处办公室,部里的和社里的。不过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喜欢在社里面办公,这可能是个习惯问题,也可能是他工作侧重点的下意识倾斜。

最初的兴奋早已烟消云散,对于干惯实事的戴晓明来说,他深感部里的工作虚无缥缈,既没有指标,也不能量化。戴晓明不是官员出身,想当初他是一颗汗珠砸八瓣干出来的,所以他总是把工作安排得非常具体,总是对比报社的人是怎么干活的,而那些无所事事被养着的人又是怎么干活的。尽管林越男叮嘱过他,到了部里当领导只记住一条,千万不要乱说话。因为位置不同,身份也不同,当领导首先是要有水平,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