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桃夭李也秾 7(第2/4页)

“刚才你不都说了吗?”汤碧云道,“坐月子呗。”

“你别跟我胡说八道了,你病了吗?生的是什么病?”

“我没病,”汤碧云仍然嘻嘻哈哈的:“不骗你,我真的有孩子了。”

姚佩佩转过身去,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起初还以为她在逗自己开心,因为碧云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可碧云笑着笑着脸色就变了,眼泪止不住地从脸上滚落下来,似乎不像是在说谎。姚佩佩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吓了一大跳。

“怎么搞的?你在说什么呀?你,你有男人了吗?孩子呢?你,遇到了坏人?”佩佩紧紧地拽住碧云的一只胳膊,着急地问道。

汤碧云半天不吭气,一个人静静地流着眼泪。过了很久才囔着鼻子道:“你这个人呀,我最烦了。什么事情都要问!刚才我听见你在隔壁跟我爹说话,心里就犹豫着要不要喊你一声。可咱俩一见面,你免不了要刨根问底,问这问那。我只得把心硬了硬,没作声,可等到你出去了,心里又想着跟你见一面,就让我爹追出去,把你叫回来。”说着把姚佩佩抱着的那只手抽了出来,翻了一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无声地哭泣。

佩佩这时也没了主意,也不敢追着问她,只得伏在她身上,陪着她一块流泪:“我这么急着来找你,也不为别的,你们主任说,到月底再不去县里上班,他们就要给你除名了。”

“不要紧,我已经想好了,明天一早就去上班。”汤碧云说,“我们两个人姐妹一场,贴心贴肺的,按理说我有个什么事,也不该瞒着你,可我要把这件事告诉你,保证吓你一跟头。你这个人比不得我,没事的时候就疑神疑鬼的,白白的让你跟着担心,何苦来呢。”

正在这时,忽听得楼下有女人说话的声音,听上去也是洲上口音。汤碧云起身理了理额角的头发,对佩佩道:“没关系,是我娘回来了。刚才我让她去供销社替我买纸去了。”

“什么纸?”

“我下面还有点淋漓不断,要垫纸。不过今天已经好多了。”

不一会的工夫,碧云的娘端着一碗红枣汤,到阁楼上来了。她微笑地望着佩佩,将碗递到佩佩的手中,红枣里还有一只剥好的鸡蛋。姚佩佩推托了半天,最后又把碗递给汤碧云。

“这是我娘特意给你做的,你就吃了吧,我这段时间,闻到枣汤的味儿就忍不住要呕吐。”

佩佩只喝了两口汤,就把碗搁下了,对汤碧云说:“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走?你着什么急?好不容易见个面,咱俩好好坐着说说话吧。”

姚佩佩知道,汤碧云是个直性子,最憋不住话。你若是向她打听一件事,她总是拿腔拿调,故意吊你的胃口,不把你折磨得死去活来,她是不肯吐露半个字的,可你若是装出不感兴趣的样子,她自己一会儿就憋不住了,你不听她说还不行呢。

果然,汤碧云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包飞马牌香烟,抖出一支来,叼在嘴上,凑近美孚灯的玻璃灯罩,点着了火,一连吸了好几口,这才道:“佩佩,你得赔我们家一百斤山芋。”

“山芋?什么山芋?”

“就是白薯,北方人也叫它地瓜。”汤碧云笑道。

“我什么时候欠你们家这么多山芋?”姚佩佩不知究竟,睁大了眼睛问道。

“我的这件倒霉事,说到底还是因你而起。”

“我?”

“没错。”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待会儿你就会明白的。”碧云看了看手里夹着的香烟,道:“这烟味道真好,你要不要也来一根?”

“哎呀,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一会山芋,一会香烟,卖什么关子。”佩佩看起来可真是有点急了,她一急,碧云反而故作神秘,望着她只是笑。

“你还笑!这事要换作我,吓都吓死了。你还笑!还像男人一样抽烟!简直是个流氓。”

“你还记不记得,去年春天我们俩一起在四楼的大会议厅开会?”

“记得呀。”

“就是金玉来的那次。那天你迟到了,进门的时候大家都在唱《国际歌》,等到唱完歌,谭县长请大家坐下,你就找不到椅子了,一个人傻乎乎地站在那儿……”

“我当然记得,可那又怎么了呢?”姚佩佩一听到金玉的名字,总觉得这个人有点阴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一个人站在那儿,鹤立鸡群,左顾右盼,可有人就在暗中盯上你了。这个人,还用得着我告诉你他的名字吗?”汤碧云看见姚佩佩浑身抖得厉害,就像打摆子似的,就把手里吸剩的烟屁股递给她,姚佩佩不由自主地接了过来,像模像样地吸了两口。

“我招呼你坐到我的边上来,事情就坏在那一刻。”汤碧云道,“会议快要结束的时候,大伙都在鼓掌,目送省领导离开。会场上乱哄哄的,金秘书长就凑到钱大钧的耳边道:‘那个长得很白的小妮子,倒是满标致的,她叫什么名字?’你别生气,她当时的确就是这么说的。钱大钧,你想想,是个多么聪明的人,可这会也不知道金秘书长指的是谁,便对金玉说:‘首长,您指的是谁?’金玉就用手朝咱俩坐着的方向胡乱那么一指,钱大钧就误以为是我。当天下午就找我谈话去了,你说这不是引火烧身是什么?”

姚佩佩满脸惊骇,脸气得通红,手脚冰冷,目光躲躲闪闪,连呼吸也变得短促起来,根本不敢去看碧云的脸。

汤碧云说,那天中午在食堂,吃完忆苦饭,她就把钱大钧约她谈话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第二天中午想起来这回事来,就赶紧来到钱大钧的办公室。他刚刚升了官,正忙着和杨福妹办交接呢,看到碧云进来,就向她挥挥手:“我这里正乱着呢,你下午五点半再来吧。”

到了下午快六点的时候,办公楼里的人都下了班。钱大钧坐在一张藤椅上,一只脚搁在茶几上,正在那儿看报纸,见汤碧云推门进来,只说了一个字:“坐。”接着,把那张报纸从脸上移开,一动不动地盯着汤碧云打量,脸上似笑非笑。一直等到汤碧云面红气喘,把头深深地埋下去,钱大钧这才从椅子上翻身坐起,将报纸随手一丢,道:“走,我们吃饭去。”

汤碧云见对方说得那么斩钉截铁,根本就没有任何推托的机会,只得跟着他走到大街上,找了个静僻的饭馆,两人坐下来吃饭。钱大钧要了一瓶烧酒,不容分说,也给汤碧云斟了一杯。汤碧云道:“钱县长找我有什么事?”钱大钧笑了笑,端起酒杯道:“来,我们先干了这一杯。”汤碧云嘴上连连推托,手却将酒杯端了起来,还没有沾到嘴唇,人就先晕乎乎地飘了起来,好像突然之间就失去了重量。钱大钧直勾勾地看着她,压低了声音,喃喃地说:“碧云,你是能够保守秘密的,对吗?”汤碧云的目光一下子就慌乱起来,使劲地点了点头:“大概,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