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8页)

黑土坡这块地原是可以不分,就让天宝一家再回到山上去种,但这块地虽远一点,却土脚厚,不怕旱,基本上可以做到旱涝保收。地宝和天宝认为是可以的,但玉凤和三奶奶都不同意,说解放前是他家种,几十年后分地还他家种,是他家买的,凭啥那么好的地他一家独吞,武生妈也说那是最好的地应该按人头分,武生听了他们的意见。

黑土坡这地不好分,不规则,怎么画都拉不直,武生听了地宝的意见,把中间的好地画出来和河坝地中的膘头地一起考虑,在河坝里分得膘头地可以在黑土坡补点边角,河坝分得少的可以补点膘头地。即使边边角角也有好坏,靠近膘头地的边角自然好一些,离得远的自然差点。纸疙瘩抓过以后,玉凤脸色很难看,她走到武生身旁拉着武生说咋没有她的份,又指着地宝骂道:“现在你还要坑害我家呀,凭啥就不让我抓呢?”大家都感到奇怪,明明是她最先抓的,怎么说她没有抓呢?盘子里确实没有纸疙瘩了。地下也不见丢了的。

“我抓了,在哪里?你们可以搜啊。”

玉凤是振振有词,武生疑惑地望着她:“小孃,这不是搞耍的喔。”玉凤更上劲了:“你都不相信我,哪个还相信?”说完就耍起横来做出要脱裤子的样子。

“算了,算了,不要再说了。”武生劝玉凤。

贫下中农说不可能少一个,我们核实了几次都是对的。纸疙瘩和地块的对应也没有问题,他们让大家都把各自抓的号报上来,唯独没有最上方的牛脑壳皱皱那块地的号,那是整个黑土坡最孬的地。

武生把脸黑起来,用愤怒的目光死死地盯住玉凤,压低了声响却很威严地问道:

“你究竟抓没抓?”

“做出那副样子就把我吓倒了?没有抓!”

玉凤反倒把头高高地昂起。

阿秀今天的手气也不好。抓到那块孬地的除了玉凤就是她,玉凤抓的在地脑壳顶上,她抓的却在地脚脚上,斤斤串串的一块皮。武生是干部,家里就得有干部的样子,不能瞎说,没有良心。武生这些日子分地,把人都分瘦了,每天下来不是吵架就是骂,有的时候还到了动手动脚、抽刀子、抡家伙,要不是地宝和贫下中农顶得上,雄得起,那些人还不把他都咬碎吃了。小孃已不是第一次了,不是跟武生过不去,就是不把地宝当人看,抓得再好都骂地宝黑心肠,逼得地宝还不得口。今天,她眼睁睁地看见小孃抓了,她站在她的身边,最后一个伸手,小孃却是最先一个伸手,抓出来以后,退出去后,还听她说今天手气咋这么孬,这咋马上就没有抓了呢?

这时,还有几个和玉凤一样抓得不如意的人附和着玉凤要求重新抓,另一边却坚决抵抗,一时就闹得乌烟瘴气,有的甚至已经闹得快要打起来了。武生干涉了几回都平息不了事态。阿秀看见武生气得声音发抖,贫下中农跳在桌上制止也不起作用。小孃更是鼓动挑拨大家闹,像个泼妇,不把武生弄日塌不罢休,她再也忍不住了,走过去逼视着玉凤:

“小孃,这人做事情凭良心,明明是你最先抓的,我还听你说手气孬,现在马上就说没有抓,还日弄起人收拾分地的。很明显,你是抓到了牛脑壳皱皱。我看见你把纸疙瘩丢到嘴里去了,是不是吞到肚子里去了?”

玉凤没有料到阿秀会钻出来这样逼她,把她的心窝子抵得连气都透不上来一口,好一阵子不还嘴,阿秀得理不饶人:

“要说不好,我也不好,抓到了地脚脚上。天天都好,把膘头地让你一个人抓完了,其他人还吃不吃饭?”

大家听了阿秀这么一说都不说话了,闹的人看看玉凤,玉凤一副八辈子不安逸的样子,其他人也就开始起哄。地宝一直在找东西,他看见玉凤抓后出去在外面转了好一阵,似乎在藏什么东西,吃下去了不认账还无凭据,如能找到是最好的。他找到了,玉凤把纸疙瘩压在了一个石头下。

玉凤正要骂阿秀血口喷人,地宝却大喊一声:“找到了,找到了。”大家都看着地宝,地宝把有几分湿的纸疙瘩慢慢地理开,大声念道:“二十七号。”

武生让贫下中农核实一下所有的号,恰恰就少了一个二十七号。武生用燃烧着怒火的眼神看着玉凤:“你这小孃当得值吗?”玉凤忍不住这种呵斥和责问,一转身跑了。她恨透了地宝,恨死了地宝。

官寨的地由于太远,除了几块出产好的以外,靠近林旁的地块近年就抛荒了,剩下的地不多了,征得全寨人同意以后,就都分给阿姝了。

西风寨是一个半农半牧的寨子,包产到户时不仅要分土地更要分牦牛。分地分牛前,小姝在西风寨就已经混不下去了,老人公老人婆自春海走后就一直恨小姝,总说春海是小姝克死的,小妹无论如何悉心照顾二老都只能得到满眼的怨恨。春海有个弟弟,比小姝小五岁,也是一条大小伙子,对小姝特别有意思,按照规矩是可纳嫂的,但二老明里暗里都骂他,不准他和她走得太近,认为不吉利,加之这么多年了又不怀孕,说不准又是一个不下蛋的鸡婆。春海走了以后,寨子上的小伙子们看小姝,格外地让人上心上眼,刺激得一些人欲火中烧。劳动中,歇气时,就都硬着头皮去跟小姝开玩笑,和她摆骚龙门阵。试探小姝的心仪。小姝却死水一潭,让西风寨的西风刮,就是不起一点点波浪,让那些小伙子认为小姝已是一具木乃伊,完全没有了男欢女爱。春海的弟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实在忍不住就骂几句,保护保护嫂子,那些赖皮却把他和嫂子生生地扯在一起。时间一长,春海在小姝的心里淡了下去,也不时和这些人开开玩笑。老人婆看见了,说小姝不安分了,想男人了,天天和寨里的小伙子打情骂俏,一副骚婆娘的样子。回到家里就扯鸡骂狗:

“哟哟哟,你这只乌鸡婆,翘起个尾巴耍啥花招,听你咯咯咯地故意唱蛋歌,又在勾引那只红公鸡了。”有时在路上看见两条狗也会骂几句,“不要脸的花母狗,把那尾巴摇得芭茅草一样,你在召唤哪条骚狗?”这些话,让小姝心里难受得要死,脸上也挂不住,她收敛着自己,但寨里的鸡公、骚狗又总是围着她打鸣、欢跳,把她心里弄得痒痒的。有时到了不撕破脸骂几句就消不了心里的气,但那些野狗却打不走骂不开,围着她叫得更好听、跑得更好看。这一切全让老人婆看在眼里,心里早不是滋味了,就真的给引燃了:

“我牟家的名声你可以去打听打听,从来都是守规矩、重妇道的。把自己放尊重点,不要坏了牟家的门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