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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柳依依从被单里探出头来。她不敢睁开眼睛,似乎一睁开,就会看到一个狰狞的世界。她感到满脸都皱巴巴的,眼角特别涩,动一动面部肌肉,才知道是泪干了,在脸上结了一层膜。她鼓起勇气睁开眼,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一切依旧。窗户的一角射进来一线阳光,带着一天最后的温热,停在她的面颊上。阳光是立体的光柱,有着明显的边界,无数的微尘在里面跳跃,像有灵性的小生命的舞蹈。远处的一丝钟声,像一阵柔和的风,在她心中激起一阵震颤。这时手机响了,是秦一星打来的,她赌着气,不接。又响了,是苗小慧打来的。苗小慧说:“依依你没伤心吧?”柳依依说:“没伤心。”苗小慧说:“那就对了。你伤心老掉了,别人不会因为你是为他伤心而老的就给你更多同情,他只知道你老了。”又说:“依依,今天是你呢,要是别人我不愿传达这样不好的消息。我起码知道我两个同事丈夫的秘密,我不说,说了说不定她们还会恨我。谁愿叫人恨?”柳依依说:“如果连你也来瞒我,这个世界上我就没有可相信的人了,绝对的孤独了。什么是自由?自由就是孤独,没人管你,也没人把你放在心上。”苗小慧说:“我们别说这个沉重的话题了,那是男人的语言,女人有了时间的逼迫,就没有自由。我打电话是想跟你说,我刚才跟你说的这件事,你跟他讲了没有?”柳依依说:“还没讲,晚上叫他过来,看他怎么编个故事给我听。他反正会编,编了无数故事给他老婆听了,已经是出口成章天衣无缝的八段高手了。”苗小慧在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下,嗓子模糊地响了几声说:“依依呢,你傻呢,你挑明干啥?难道还想叫他为你改变什么?你不撕开这张脸,他还得维持着这个局面,这对你很重要,是不是?你不想拿命出来拼你就全忍了,你不想忍你就拿命出来拼。我说依依你还是忍了的好,没打算开枪就不要拔枪。”

两人讨论了很久,最后苗小慧还是把柳依依说服了,装着不知道这事。决定之后柳依依心里堵得慌,太委屈了,太可悲了。几年来受了多少委屈,谁知道还有个更大的委屈在等着自己?她说:“这些第三者怎么这么可恨?”苗小慧嘿嘿地笑,笑了一阵柳依依才省悟过来说:“太可恨了,她们。”又说:“我真的咽不下这口气呢。”苗小慧说:“这口气女人都咽了几千年了,你还咽不了这几个月?至少等到九月,他帮你把最后一年的学费交了再说。”

过了两天,秦一星到康定来,他脱了衬衣光着上身,对着电风扇吹着说:“热。”又躺到床上说:“累。”柳依依说:“别找借口。”他说:“什么借口?”她说:“偷懒。”他笑了说:“不干活,不犁田,不播种。”柳依依看他的神态一点异样也没有,心想,是不是冤枉了他?冲动着想把事情讲了,也许会有一个意外的解释。不管是什么解释,只要他愿意解释,自己就接受。心里悠地荡了一下,忍住了。事到如今,还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真是个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柳依依说:“找你的人太多了,你怎么应付得过来?”秦一星说:“今天说话怎么怪怪的?”柳依依笑起来:“是吗?没觉得。是你自己心里有点怪吧!”又说:“你现在钱不是个问题了,给我买台电脑,求你都求有两年了。”秦一星说:“那是公家的钱。”又说:“好吧,想个办法把账走了。”柳依依拍手说:“今天怎么这么好?好得像做了亏心事似的。”他贴过来亲热,她推开他的手说:“到处乱摸,又到人家这里来!”这时秦一星的手机嘟的一声轻响,信息进来了。秦一星本能地把手伸向裤兜,突然停下来,似乎是不经意地,慢慢地缩了回来。柳依依装作没听见也没看见,继续说话。秦一星说话有点心不在焉,又说:“去解个手。”他去了,柳依依拿了电热壶轻轻过去,看见他一手撒尿一手在发信息,见了柳依依手抖了一下,继续若无其事地发信息。秦一星回来故意把手机大咧咧地放在桌子上,柳依依想,都删干净了,谁看你的?水开了泡了两杯茶,柳依依瞟见手机亮了一下,没响。她知道又有信息进来了,他已调成了静音。柳依依说:“是不是再烧点水?”秦一星到水房去接水,柳依依抓起手机看了信息:“我在步行街看中一双鞋,你来帮我买。”听见接水的声音断了,她马上把手机放回去,记下了那个号码。秦一星拿起手机看了看说:“什么时候又来一条信息,叫我去应酬。”柳依依撒娇说:“谁叫你去?你也应酬应酬我吧!谁叫你去?你这么听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