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2/2页)

柳依依问秦一星,自己到底应该嫁给谁?秦一星说:“那你应该问你自己的心。”柳依依说:“我没有心了,看谁都是一样的,只对他们的钱还有点感觉。其实我也没有觉得钱那么重要,别的没感觉,只好去感觉钱了。”秦一星说:“你真的那么麻木了?”柳依依说:“骗你吗?”

她没有骗秦一星。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快要二十七岁了,心已经瓷了,结了板了。她急着想找个人嫁了,不是因为爱,而是不嫁不行,今天不嫁明天就没人可嫁了。对爱情她已经彻底绝望,剩下的问题,就是找个人合伙经营,经营一个家,一个后代。孩子应该有爸爸,不然对他就不太公平了。因为这种理由,她想找个像样的人把自己嫁出去,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跟那个科长联系着,有些短信不知怎样回答更好,就转发给秦一星,秦一星回答了发给她,她再转发给科长。这样持续了一段,柳依依还是觉得太没感觉,太委屈自己,中断了来往。

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人?柳依依每天在心里问自己,问来问去把自己问住了。有可能的那几个人的一切细节都考虑到了,还是找不到方向。帅哥不敢找,有钱的不敢找。那个证券公司经理就说过,男人都花心,区别只是有没有资本花心。宿舍有个女孩,比她小两三岁,一门心思要找有钱的帅哥。柳依依觉得她是不知山高水险,提醒她几句,她倒觉得柳依依是嫉妒她的年轻,说:“你的心怎么这么老?”

有天晚上,苗小慧约她到老树咖啡见面。柳依依发现苗小慧身子有点迹象了,说:“怎么这么快就要了?”苗小慧一指身子说:“他不来我还是自由人呢,我当时比你还苦恼,嫁给谁才对?他一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柳依依说:“你敢保证他父亲是你丈夫?”苗小慧说:“应该吧。”又抬起头极力回忆说:“不会吧?”柳依依说:“不会?你就赌得太大了。”苗小慧说:“不会有歧义吧?”

柳依依双手抱着后脑勺,把头仰上去,镜面的天花板映出了她们的影子,也映出了周围的许多人,恍若是一个梦境。苗小慧说:“今天喊你来,是想告诉你,还是要找一个有感情的。”柳依依身子往后一仰,又往前一俯,一拍桌子说:“强盗收心!”苗小慧说:“不然结了婚,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每天要用力想点什么话来说,说出来又干巴巴的,一点都不滋润,不别扭吗?”柳依依说:“没想到你这么潇洒的人,说出这么保守的话来,找一个有感情的!”苗小慧说:“她们不知天高地厚,”她对旁边几个嘻嘻哈哈的女孩努一努嘴,“我们也不知吗?”那几个女孩不知是哪个大学的学生,旁若无人讨论感情问题,满口都是“要互相给自由”“不要缠绕”“不要发掘意义”“不要背上感情的包袱”,等等。柳依依说:“她们以为青春是挥霍不尽的,可以永远潇洒下去,却不知上帝只给她几年时间。时间一到,她们自然不唱高调了。对女人来说,保守的力量比潇洒的力量要大得多。”

厅里播放着轻音乐,一首接一首的爱情歌曲,是邓丽君的。苗小慧说:“这年代谁不会唱几十首爱情歌曲,可怎么爱情越唱越稀薄了呢?”柳依依说:“邓丽君唱了一辈子爱情歌曲,她得到了爱情吗?”苗小慧说:“现代人太自由了,可又太可怜了。”又说:“你和记者他不是很爱情吗?”柳依依说:“我不知道那算什么,绝对不承诺一点未来,那算爱情?”苗小慧说:“说起来吧,他在电视台绝对算个好的,但对你来说,这样更危险。你把他放在自己心的正中央供奉着,谁还进得去呢?你在心里试一下,把那姓秦的抹去了,会对别人产生一点感觉吗?”柳依依闭了双眼,想像着服务员抹去餐桌上的一堆鱼刺,说:“可能会。”苗小慧说:“那你要尽快把他抹去。”柳依依说:“怎么抹得去?”苗小慧说:“抹不去你怎么能正常地靠近别人?女人找对象,反正就是一赌,第二春反正是没有的。问题是怎么赌,到谁身上去赌,总不能去赌一个看得见的败局吧。”柳依依说:“如今做个女人本身就是一个败局,也许可以说,生下来就是一个败局。太不公平了。”苗小慧说:“可是你还不能怨谁,总不能去怨自己的父母吧。”

那几个女孩打闹着去了,似乎是要到哪个演艺厅看节目。柳依依望着她们的背影说:“真羡慕她们有青春胡乱挥霍。”苗小慧说:“应该是嫉妒她们有本钱犯错误,过几年想犯也犯不起了,需要很久吗?几年。新人类很快就有潇洒不下去的那一天。”柳依依轻笑一声,有点凄凉说:“我不能犯错误了,跨出去一步一定要走对才行,没本钱了,错不起了。”说完了她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还没怎么享受青春呢,就错不起了,唉。苗小慧说:“所以依依你这一次一定要看准,不见鬼子不挂弦。我们不说爱情,那太高贵了,说情意总可以吧,找个有情意的,不然他再好也是他自己的好,与你有什么关系?”柳依依把茶杯在玻璃桌上顿了三下说:“对,对,对!我还是要找有爱情的。”又醒了似的说:“哦,有爱情?我对他没爱情却想要他对我有爱情?”她想起了苗小慧的婚礼,一闪就过去了,“一个不相信爱情的人在一个不相信爱情的年代不相信爱情的城市去寻找爱情,你看,这,这多么浪漫啊,仿佛突然降临到了一个君子淑女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