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三条魔魔头(第2/3页)

只是他还是忍住了,却忍不住笑着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虽然被她躲开了,还被打了手,但是他开心,很是开心。

在修真界的时候人人畏惧他,厌恶他,提起他都恨之入骨,他只有敌人和属下,还有一个死对头。但是要说可以交付后背的,魔头这一生,好像也就朝今岁这一个。

这天夜里,朝今岁盘腿坐在了床上,膝盖上放着那把古朴的伏魔剑。她轻轻抚摸着伏魔剑的纹路,她总觉得魔头最近的情绪怪怪的,只是她猜不到魔头的想法。

她叹息一声,伏魔剑是她的本命剑,或许在燕雪衣成为剑灵之后,她再多练练伏魔剑,就能和他心意相通了。

然而她刚刚想要注入一丝灵力,就微微一愣。因为她接触到伏魔剑的一刻,一段记忆就潮水一般向她涌来。

记忆的主人,是燕雪衣。

*

燕雪衣第一次见到呆道修哭的时候,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约莫是他离开长霄宗的那一年。

那个时候他刚刚被发现有魔族的血脉,就直接被关进了长霄宗的水牢里。他被封去神识、抽了剑骨,废了修为,像是一个废物一样奄奄一息地躺在水牢里,不见天日。

没人知道那是一段怎样的岁月,被关在水牢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抽筋扒骨的一般的疼痛,那个时候他每时每刻都在想,要是可以出去的话,他一定会把这群道貌岸然的正道修士给统统杀光。

呆道修一次也没有来看过他,那个时候他想着,也是,她哥哥就是死于魔族之手,他知道她多在乎她的亲哥哥,又有多恨魔族,她怎么还会来看他呢?

也好,不来看他的话,也就看不到他这么狼狈的时候了。

只是他在那段岁月里,总是忍不住去想呆道修,他竟然还开始杞人忧天,那个笨蛋那么呆,怎么可能撑得起一个宗门呢?

在她成为少宗主的第一年,呆道修亲自送他去极寒之地时候,燕雪衣穿着破破烂烂的囚衣坐在囚车里,递给了她一只他编的草蚂蚱。

燕雪衣那个时候想,他一点也不恨她,一点也不怨呆道修。如果是呆道修的话,他说不定最后一程还能走得快活一点,顶多奈何桥边多等她几年——虽然,修士长生,他也不知道要等多少个轮回。

但,生生世世,岁岁年年,总有相遇的时候。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在押送他的第一天晚上,呆道修就出现在了他面前。因为是少宗主,没有人对她有戒心,所以她放倒了所有的同门,背着燕雪衣从囚车里离开。

燕雪衣受了很重的伤,几乎濒死,那个时候意识已经很模糊了。但是她像是喂糖豆子一样地喂了他很多的丹药,带着他离开了长霄宗。

燕雪衣醒过来看到了山洞里正在生火的朝今岁,明明气息已经很微弱了,他还是要笑着问她,“呆瓜,你太蠢了,来帮我,你这个少宗主还做不做了?”

那是她没有搭理他,只是默默地给火堆加柴火。

她就这样背着他,像是小时候他背她上山那样,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搜查和追杀。

燕雪衣醒醒睡睡,但是他知道,呆道修受伤了。他的血脉十分稀有,是少有的天材地宝,追兵无数,不止是长霄宗的那一些。

看着呆道修袖口隐约渗出来的血迹,他平静地对呆道修道,“如果我活下来,我会复活我的父亲,我会杀了他们每个人。”

燕雪衣说的是实话,他是魔,不是人。天性里嗜杀、暴虐,当他被逼入绝境的时候,他想的是,若有朝一日他活了下来,他要拉整个修真界下地狱。

但是他知道,她心怀天下,是少有的赤子之心,她救他不过是因为儿时的情谊,要是以后想起来自己放走了一个大魔头,她肯定会后悔吧?可是,他就是这样的魔头,一个沉浸在仇恨里走不出来,满身鲜血的魔头。

燕雪衣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说这句话。

他不想看呆道修受伤了,他知道,呆道修救了他,回长霄宗肯定会受罚。

可是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呆道修哭,漂亮的眼睛蒙上了水雾,一边背着他走,一边用袖子把眼泪擦干。

燕雪衣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甚至有点不知所措,只知道笨拙地伸手,小心翼翼地想要擦掉她的眼泪。

他听到了呆道修哽咽着说话,“哥哥走了,你不许死。”

母亲在他面前死去之后,燕雪衣心里只有仇恨,除此之外,他就只在乎他的呆瓜弟弟。他知道她呆,有一种傻乎乎的正义感和坚持。他以为呆瓜会毫不犹豫选择自己的立场,可是她却红着眼睛告诉他不许死。

他以为他只是她微不足道的一个朋友,而且她却告诉他,他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

她红着眼睛的话,就像是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心里。

他去了魔界,魔界弱肉强食,命如草芥。他听到了呆道修因为放走了他,代他受了极寒之地的苦,那个时候他恨不得杀去长霄宗,于是他以最快的速度成长了起来,逼上了正道十二宫,没人知道,魔主第一次杀入修真界的时候,只是为了逼长霄门放出一个人。

再后来,呆瓜天赋异禀,成了正道第一天才。燕雪衣在魔界成了魔主,一心想要复活自己的父亲,只是人人皆知,他的父亲是天生杀神,一旦复活,六界生灵涂炭。

燕雪衣永远记得刻骨的仇恨,他想要复仇,呆瓜却要为哥哥守护长霄宗,努力当好一个掌门。

后来,那些老东西不敢死,最后将天下大义全都压在了呆瓜一个人身上。

都说化神渡劫九死一生,活下来的总是少数。

渡劫前的那一晚上,长霄门的掌门在兄长的灵位前站了一夜。

那六界闻风丧胆的魔头也少有地离开了魔界,他去了离长霄门最近的一个凡世小镇。

那一天大雪封山,人界的小镇正值新年,魔头来到了神庙。

他站在了山顶的神庙门口,大雪落满衣,遥望了一整夜远远的长霄门。

早起上山的阿婆遇见了这个奇怪的青年,“年轻人,来求平安的么?”

魔头这一生不信神、不信天道,但是在阿婆问他的时候,青年抬眸,眼里倒映着漫天的雪花,他的声音沙哑,

“是啊,来求平安的。”

“岁岁平安。”

***

朝今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或许是灵力耗尽陷入了沉睡,这一觉她睡得很沉很沉。

梦里的青年带着笑意,披散着黑发穿着囚衣,他是人见人怕的魔头,可却有着最明亮的眼睛,笑着递给她一只草编的蚂蚱。

醒过来的时候,她掌心仿佛还停留着那只草蚂蚱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