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结婚(第2/5页)

我在那个晚上极其无聊,我先去找沈天祥,沈天祥的母亲说他中午出门以后一直没有回来。我又去找王飞,王飞躺在床上面红耳赤,他被四十度的高热烧得头昏脑涨。最后我去了陈力庆的家,陈力庆正拍着桌子在和他父亲吵架,我的脚都没有跨进陈力庆的家门,我不愿意把自己卷进别人的争吵之中,尤其是父子之间的争吵。

我重新回到了街上,就在我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走的时候,我看到了林孟,看到他抱着一床被子在树叶下走过来,树叶虽然挡住了路灯的光亮,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于是我就向他喊叫,我的声音因为喜出望外而显得十分响亮,我说:

“林孟,我正要去找你。”

林孟的头向我这边扭过来了一下,他看到了我,可他马上就将头扭回去了。我追上去了几步,继续向他喊叫:

“林孟,是我!”

这次林孟的头都没有动一下,我只好跑上去拍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来很不高兴地“嗯”了一声,我才发现他身边走着那个名叫萍萍的姑娘。萍萍手里提着一个水瓶,对我露出了微微的一笑。

然后,他们就结婚了。他们婚后的生活看上去很幸福,开始的时候我们经常在电影院的台阶上相遇,要不就是在商店的门口,我从那里走过去,而他们刚好从里面走出来。

他们结婚的前两年,我去过他们家几次,每次都遇到沈天祥,或者是王飞,或者是陈力庆,或者是同时遇到这三个人。我们在林孟的家中觉得很自在,我们可以坐在沙发上,也可以坐在他们的床上,把他们的被子拉过来垫在身后。王飞经常去打开他们的冰柜,看看里面有些什么,他说他不是想吃些什么,只是想看看。

林孟是个性格开朗的人,他的茶杯是一只很大的玻璃瓶,装速溶雀巢咖啡的玻璃瓶。他喜欢将一把椅子拖到门后,靠着门坐下来,端着那只大玻璃瓶,对着我们哈哈地笑,他的话超过十句以后,就会胡说八道了。他经常很不谨慎地将他和萍萍之间的隐私泄露出来,并且以此为乐,笑得脑袋抵在门上,把门敲得咚咚直响。

萍萍在这时候总是皱着眉对他说:“你别说了。”

屋里人多的时候,萍萍都是坐在一只小圆凳上,她的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微笑地看着我们说话,当我们觉得是不是有点冷落了萍萍而对她说:

“萍萍,你为什么不说话?”

萍萍就会说:“我喜欢听你们说话。”

萍萍喜欢听我说几部最新电影的故事,喜欢听沈天祥说钓鱼的事,喜欢听王飞比较几种牌子的冰柜,喜欢听陈力庆唱一首正在流行的歌曲。她就是不喜欢听林孟说话,她的丈夫说着说着就会说:

“萍萍每天晚上都要我搂着她睡觉。”

萍萍的双眉就皱起来了,我们哈哈地笑,林孟指着他的妻子说:

“不搂着她,她就睡不着。”

“可是,”林孟继续说,“我搂着她,她就往我脖子里不停地呵气,弄得我痒滋滋的……”

这时萍萍就要说:“你别说了。”

“这样一来我就睡不着了。”林孟哈哈笑着把话说完。

问题是林孟这方面的话题还会继续下去,只要我们坐在他的屋里,他就不会结束。他是一个喜欢让我们围着他哈哈笑个不停的人,为此他会不惜任何代价,他会把萍萍在床上给他取的所有绰号一口气说出来,把我们笑个半死。

萍萍给他取的绰号是从“心肝”开始的,接下去有“宝贝”、“王子”、“骑士”、“马儿”,这是比较优雅的,往后就是食物了,全是“卷心菜”、“豆干”、“泥肠”、“土豆”之类的,还有我们都听不明白的“气势汹汹”和“垂头丧气”。

“你们知道‘气势汹汹’指的是什么?”

他知道我们不明白,所以他就站起来得意洋洋地问我们。这时候萍萍也站起来了,她看上去生气了,她的脸色都有点泛白,她叫了一声:

“林孟。”

我们以为她接下去会怒气冲冲,可是她只是说:

“你别说了。”

林孟坐回到门后的椅子里对着她哈哈地笑,她看了他一会后,转身走进了另一个房间。我们都显得很尴尬,可是林孟却若无其事,他对着妻子走进去的那个房间挥挥手说:

“别管她。”

然后继续问我们:“你们知道‘气势汹汹’指的是什么?”

没有等我们摇头,他自己先说了,他伸手指指自己的裤裆说:

“就是这玩意儿。”

我们开始笑起来,他又问:“‘垂头丧气’呢?”

这次我们都去看着他的裤裆了,他的手又往那地方指了一下,他说:

“也是这个东西。”

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萍萍和林孟在一起生活了两年以后,她对丈夫的胡说八道也就习惯起来了,当林孟信口开河的时候,她不再对他说“你别说了”,而是低下头去摆弄起了自己的手指,似乎她已经接受林孟的随口乱说。

不仅如此,偶尔她也会说几句类似的话,当然她比林孟含蓄多了。我记得有一天我们坐在他们的家中,大家一起赞扬林孟笑的时候很有魅力时,萍萍突然插进来说:

“他晚上的笑容才叫可爱。”

我们一下子还没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大家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孟,看看萍萍,萍萍就又补充了一句,她说:

“当他需要我的时候。”

我们哈哈大笑,这时萍萍突然发现自己失言了,于是面红耳赤。林孟面对自己的笑话被揭示出来后,嘿嘿地发出了尴尬的笑声,他的脑袋不再去敲打后面的门了。当可笑的事轮到他自己身上时,他就一声不吭了。

我们对他们婚后的床上生涯就这样略知一二,我们对他们另外的生活知道得就更多了,总之我们都认为林孟艳福不浅,萍萍的漂亮是有目共睹的,她的温柔与勤快我们也都看在眼里,我们从来没有看到过她和林孟为了什么而争执起来。我们坐在他们家中时,她总是及时地为我们的茶杯斟上水,把火柴送到某一双准备点燃香烟的手中。而林孟,结婚以后的皮鞋总是锃亮锃亮的,衣着也越来越得体了,这当然是因为有了萍萍这样的一个妻子。在此之前,他是我们这些朋友中衣服穿得最糟糕的人。

就这样我回忆着他们的一些生活片段,在这天上午来到他们的寓所,我觉得自己很久没来敲他们的门了,当萍萍为我打开他们的房门时,我发现萍萍的样子变了一些,她好像是胖了,要不就是瘦了。

开门的时候,我先看到了萍萍的手,一只纤细的手抓住门框,门就开了,我觉得萍萍看到我时像是愣了一下,我想这是她很久没有看到我的缘故。我微笑着走了进去,然后发现自己没有看到沈天祥,没有看到王飞,没有看到陈力庆,就是林孟,我也没有看到,我问萍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