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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材料拿回去!”

这份他早就认定无用的审讯记录,在凌队长那儿也是个不合格的废品,可两人的出发点却是那样南辕北辙。徐五四拿起记录稿,目光很放肆地同凌队长碰了碰,心里蓦地跳出一句话来,他的脑袋禁不住有点发热了。

“队长,知道不知道法国大文豪伏尔泰的一句名言?‘罚一无辜,不如赦一有罪’,我们怎么样,总不至‘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吧?”

凌队长脸色铁青,好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沉沉地挥了一下手,让他们出去。徐五四话说出口,又有点后悔,也许他不该赶这种时候说这句过分赌气的话,不要说这话本身的含义太过尖锐、偏激,就是他那种说教和质问的口气,也肯定会让凌队长反感。三十岁的人了,怎么就没有点涵养呢?不好。

果然,他刚刚转身要走,凌队长突然在背后开了口。

“你听着,我也有句话,‘赦一有罪,等于杀一无辜!’不是名言,可你要还是个警察,就记着这句话吧。”

从队长办公室出来,他的心情异常败坏,于英雄免不了在他耳边说了些“何苦来”之类的话,可他听不进去,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强烈的怀疑来!

——凌队长,为什么非要整葛建元呢?一个干了三十多年刑事侦查工作的老刑警,对证据上这种非常明显的缺陷,竟会如此没有辨别力吗?显然不会!

虽说,徐五四也是个有十年警龄的老民警了,可在刑警队还算是个新同志。对凌队长其人,只识皮毛,未识筋骨。但总的来说,对这位严厉有余温和不足的头头儿,他一向是敬畏的。对刑事侦查这套活儿,凌队长的经验之丰富,常会给你一种深不见底、没有穷尽的神秘感。如果说现在的年轻人不喜欢承认权威的话,那其实只是不喜欢那种官封的权威和老掉牙的权威,而凌队长在人们心目中的权威之所以显着那么自然和牢固,大概就是因为它并不仅仅出于“行政成分”的缘故吧,于英雄讲话,“凌队长搞刑侦,整个儿一个‘老油子’!”

可油也不能油得没边儿啊,还讲不讲法律的严肃性了?

这大概是他头一次动摇了对这位权威的迷信,他觉得凌队长的“油”,似乎也不是什么令人崇拜的本事了。邪门歪道!

回到组里的办公室,徐五四坐在桌前一语不发,心里憋得像烧了火一样难受,连组长过来同他打招呼都没注意。

“哎呀,你们可回来了,好好好,郑媛的案子正吃劲儿呢,我这儿眼看就要掰不开镊了。”仿佛生怕他们再溜了似的,组长不停气地又说:“哎,于英雄,待会儿老黄要去建筑公司找个证人谈话,你跟着跑一趟怎么样?发案那天在工地上值班的那个家伙,很可疑的,得查查他。”

“啊?”于英雄咧咧嘴,“也得让我们喘口气啊,到现在连午饭还没捞上吃呢。”

组长还是唠唠叨叨,一点儿也不可怜他,“那有什么,干咱们这行,就得打着饿饭的谱儿,要不然别干。”

于英雄翻翻白眼儿,依旧吭吭唧唧不痛快。徐五四闷声说了句:

“我去吧。”

组长愣了一下,不知怎么忽又改了主意,“噢噢,你们还是先吃饭,先吃饭,我另找人去吧。”见五四怀疑地看他,便笑笑,“不是让你专门搞葛建元的案子吗?”停一下,用轻了一倍的声音又说:“要不,你再找凌头儿说说去,郑媛这案子倒是真缺人,你看,郑媛的班主任大前天就从上海参观回来了,到现在还没顾得上找她谈呢。”

这还用得着再往下问吗?徐五四当然领会了。就因为他在郑媛案的现场上骂了受害人家属——郑媛的父母,到现在他想为郑媛出点力,尽点责任,人家还不让呢!

组长是知道他的脾气的,吃苦受累不含糊,就是不能受委屈,所以唠唠叨叨地又说了许多照顾自尊心的话,越这样,他心里越不是滋味儿,索性把话题扯开了。

“怎么着,现在到底有没有线索啊?”

“咳,难啊。”组长认真地坐下来,一副从头说起的架势,“其实凶手并不是老手,巧就巧在,犯罪的现场恰好是一片硬焦渣子地,指纹、鞋印都取不到;遗留物也没有;孩子的裤带子是扯开了,可实际上并没有造成强奸的事实,所以连精斑什么的也找不到。法医的鉴定结论很简单——机械性窒息死亡,犯罪工具也是就地取材的,就用小孩儿脖子上的红领巾那么勒的;尸体解剖也没发现什么异常,胃里光是有点饼干,还没消化呢,估计凶手就是用饼干把孩子从屋里引出来的。没办法,侦查方向定不下来,就得铺开来查,一铺开,人手又不够,现在连作案的时间范围都缩小不了。你去清河农场那天,我们又分析了一下尸体现象,尸斑是到那天下午四点钟才有渗血、指压才不退色的,你算算,遇害的时间只能是在头天晚上八点以前,所以现在关键是要查清孩子那天是什么时候离开学校的。有人看见那天傍晚六点钟左右有个男的把孩子从学校领走了,可至今查不到这个人的一点线索。我们已经根据目击者的描述,绘制了这个可疑男人的刑事画像,别说,长得还有点像你呢。现在也只好这么大估摸,作案时间差不多在晚上六点至八点之间。”

“不,”徐五四面色沉沉地站起来,“应该定在七点至八点之间。”

组长摆摆手,“也不能把时间范围估得太没余地……”

“七点钟我还在郑媛的家里呢,是我给她吃的饼干。”

“你?”

“我就是领走她的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