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2/3页)

父亲说:“你就说,什么事,别卖关子。”

庆春说:“肖童,那个大二的学生,你还记得吗?”

父亲说:“怎么不记得,上次不是还来过。”

“你对他印象怎么样?”

“挺好呀,我挺喜欢他,那孩子挺单纯的。他是叫我爷爷还是叫我伯伯?”

“怎么是爷爷,我和他是平辈!”

“噢,”父亲稀里糊涂地说:“他要来给我做伴?现在是不是在放暑假?还是让我给他做传统教育?”

庆春琢磨着该怎么开口:“是这样,他呢,他前一阵让学校给开除了。”

“开除了?”父亲惊愕,“为什么?”

“因为他吸毒。”

“什么?”父亲立刻严肃起来,庆春知道肖童那健康活泼的外表,让谁也难以相信他会吸毒。她说:

“爸爸,他是为我们在工作,因为工作误吸了海洛因,上了瘾。你可能对毒品不太了解,纯海洛因一次就能上瘾。学校发现以后,把他开除了。”

父亲愣愣地,似乎觉得这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那你们应该到他学校去,向学校解释一下,这下他的前途不就毁了?”

庆春不知该怎么说清这个过程,她只能简单地说明:“他替我们工作是绝密的,说出去对他的安全不利,而且现在当务之急是让他戒毒。如果毒戒不掉,别说前途,连生命也没有保证。”

父亲没有插话,他在听。

庆春说:“我们送他去了戒毒所,生理毒瘾已经戒了,还需要用一段比较长的时间戒心理毒瘾。这需要有一个环境,要有人管他,监督他、教育他。可他父母都在国外,他在北京孤身一人。如果他从戒毒所出来,一个人回家去,一旦碰上什么不开心的事,或者那些小毒贩子再找上他,十有八九还会复吸……”

“你是说,让他到咱们家来,让我管着他,是吗?”

父亲接出了她的下文。她注视着父亲的表情,那表情不置可否,这是父亲谈正事的一贯作风。

她点头:“是。”

父亲低头,拿出一根烟,想抽,却没有点,抬头问:“他什么时候来?”

庆春心中一喜:“您同意了吗?”

父亲说:“我可以试试,听说吸毒是很难戒的。如果别人都做不成,我也不能保证,只能说试试。”

庆春忘乎所以地说:“我代表我自己,代表我们刑警队,向您表示衷心的感谢并致以战斗的敬礼!”

父亲用手指点着她:“你呀,你能把身边所有的人都用上,为你的刑警队服务。人家上大学上得好好的,你非拉他出来干这个干吗。”

庆春没有反驳。不管怎么说,父亲应承了这个任务,这使她心里宽释了许多。这一晚她和父亲仔细商量了肖童来以后的安排,从生活起居到学习娱乐,到思想教育。父亲说就让他和我住在一个屋里吧,他怕不怕我打呼噜?

第二天早上她找处长汇报了这个想法,处长原则同意。处长还表示,现在全国戒毒时间最长没有复吸的,只有广东的一个女孩,已经三年了,离国际上的彻底戒断的标准还差半年。现在连全国禁毒委员会都非常关注她,一直在跟踪了解。你爸爸要是有这个本事让肖童彻底脱离心理毒瘾,那就不仅仅是拯救了一个吸毒者,对整个中国的戒毒工作,都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范例,可以载入史册的。后来庆春把处长的这段话学给父亲听了,父亲没动声色,嘴上说那好啊,全国都尚未有彻底成功的范例,我到时候知难而退,也就有话说了。但庆春看得出来,他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还是深受鼓舞的。

只有李春强对这件事表现出明确的保留。他甚至对庆春提出一个取而代之的方案:让肖童住到自己家去。他说我爸爸妈妈现在在家都闲着,让他们来干这事也完全可以。庆春说队长你怕什么?你是对我爸爸没信心吗?李春强说不是,我是对你没信心。庆春转过脸去,说,那我们还是免谈了吧。李春强这次并没有缩回去,他语气冷静,意思却咄咄逼人:庆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对肖童这样做,纯粹是因为工作还是有某种个人感情?

庆春沉默了半天,才用同样冷静的语气回答:“这是我的责任,他为我们工作过,是我负责他的,所以我有这个责任。”

李春强说:“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是刑警队里最好的一个。我承认您过去一直很出色,也希望今后你永远如此!”停了片刻,他又说,“最好的刑警忠于职务,个人感情动摇不了他!”

庆春说:“对,这也是我要跟你说的话。”

她不想再和李春强发生辩论。

她开车去接肖童。

到了戒毒所,在所长的安排下,她先和肖童谈了一次话。她先问肖童,你真的想出去吗?肖童说,真的想。她说,可你的毒瘾并没有断根,除非你答应我几个条件,否则你必须留在这里。肖童说,什么条件?她说,你出去后要在指定人员的监护下继续戒毒。我和领导请示了,让你住到我家里去,由我父亲做你的监护人,你同意吗?肖童不相信似的,住到你家去?庆春说,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可以给你另选地方另选监护人。那你还得在这儿耐心等一等。肖童连声欢呼,不不不,我同意,我同意。但他还是不信,你真让我住到你们家去吗?庆春说,我家可以收留你,但你必须保证,一切听我父亲的安排,包括上哪去,看什么书,和什么人来往,连每天几点起床几点睡觉,什么时候锻炼什么时候吃药,总之生活中的一切,都要听从命令。如果你做不到就算了,就还留在这里,其实你留在这里效果更好。肖童连声保证:我做得到,一定做得到,我向你保证!

庆春笑了,说:“那好,现在你可以跟我回去了。”

肖童几乎跳起来:“现在吗?现在就走?”

庆春说:“带上你的东西。”

肖童弹簧似的跳起来跑回宿舍去了。只一眨眼的工夫他就抱出了自己的全部行李。出所手续也不太复杂,很快所长和管他的管教就送他们出了戒毒所的大门,并且例行公事但又不失亲切地叮嘱了肖童几句。

他们告别了所长和年轻的管教,上了车。庆春没有发动,她看着肖童,轻声说:“你应该,也给我一个保证,给我!”

肖童问:“你要什么保证?”

庆春的声音依然很轻,但异常清晰:“要你永远不再吸毒!”

肖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说:“好,我保证!”

这仿佛是两个人之间的一个盟约,一个报偿,一个承诺。两人长久对视,用目光沟通着决心和信任。庆春说:“走吧,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