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2页)

欧阳兰兰没有再争,说:“好,平等!”她好像办成了一件事似的长出一口气,说,“为了庆祝咱们的友谊从今天开始,咱们现在一起出去吃个晚饭,好不好?”

肖童经这一番唇枪舌剑,真是有点累了。他急于摆脱地说:“不行不行,我得早点回家,我还有事儿呢。”

“什么事这么重要?”

肖童扬起一只手指:“嘿,你听着,我答应你彼此说真话,不撒谎,可不等于什么都得向你汇报。我还有没有点个人隐私了!”

欧阳兰兰用同样强硬的口气回敬道:“你有不说的权利,并不等于我没有询问的权利。”

肖童一下让她顶住,一时语塞,不想恋战地说:“好,好,咱们相互尊重对方的权利。我得走了,我确实有事。”

欧阳兰兰说:“你去哪儿,我可以送你,我有车。”

肖童说:“不用了,我有自行车。”

欧阳兰兰说:“自行车可以放在我的后备箱里。放心,我把你送到就走。”

肖童犹豫了一下,说:“行,那就谢谢了。”

肖童推了自行车,和欧阳兰兰一路走出校园。为了避免口舌,他故意和她拉开间距,路上也不说话。出了校门,路边停着的一辆簇新的宝马740,“哗”的一声作响,车灯粲然闪亮,欧阳兰兰手执遥控钥匙,打开车门,然后“砰”的一声按起后备箱盖。这一连串动作和声音,把肖童看得呆了。

“这是你的车吗?”

欧阳兰兰没答,把后备箱盖高高掀起,命令道:“把你的车放进来。”

肖童放进自行车,问:“不会碰坏你的车吧?”

欧阳兰兰无所谓地说:“不会。”

这是肖童坐过的最为宽大豪华的汽车。那皮制的座椅,闪亮的挡把,太空船一般的仪表,无一不令他怦然心动。欧阳兰兰开起车来风度优雅,在这一刻竟也十分动人。肖童禁不住由衷赞叹:这车真是太棒啦!欧阳兰兰问:你会开吗?要不要试试?肖童摇头:可惜我不会,不过以后我肯定要学的。

华灯初上,他们行驶在宽敞明亮的街道上,风驰电掣。发动机雄壮的轰鸣,使肖童感觉犹如驾驶着一辆高速坦克,那份势不可挡的豪情,令人心花怒放,直到车子停稳在他家的楼前他还兴犹未尽。欧阳兰兰问:我技术好不好?他说:不错,女的开车别有味道。兰兰问:什么味道?他答:英姿飒爽!

看得出欧阳兰兰被夸得兴起,她主动提议说:“我教你开车,怎么样?”这时肖童已经拉开车门下了汽车。他用手拍了一下车子的顶篷,半是当真半是玩笑地说道:“要教就得拿这车教。”

欧阳兰兰无所谓地冷笑:“免费!”

“那谢你了。”

肖童替她关好车门,无可无不可地认下了这个师傅。

其实肖童早就打算学车的,先是因为出国探亲,后是因为眼睛失明,一拖再拖。他本来计划这个夏天的暑假,无论如何要把车本儿考下来。开车是他自小以来的一个梦想。

墨绿色的“宝马”扬起一阵烟尘无声地开走了,充满诱惑的红色尾灯展示着迷人的奢华。肖童一直目送那尾灯在视线中消失,才返身上楼。他并不是送欧阳兰兰,他只是喜欢“宝马”。

进了家,他给自己下了点速冻饺子,对着嘴喝了一瓶啤酒,边喝边从书包里翻出前一天辅导员卢林东给他的演讲比赛的演讲稿。他必须在下周三以前把稿子背熟,因为卢林东专门请来的演讲老师下周三要指导他做第一次排练。另外,他还得看书。下周国际金融课要考试,他欠课太多。好在国际金融课的老师比较喜欢他,私下里已经指点了方向。但他必须再突击看看书,否则不及格被补考的话,面子上未免难堪。

时间并不晚,人也并不乏,但书上的字迹却总是模糊。他几次晃晃脑袋试图集中精力,但思绪还是再三飘忽出去。他想此时不知欧庆春在干什么,一个公安人员的周末将是怎样度过的?她穿警服的样子帅得逼人,那感觉给他一种意外的冲击。她说她有二十七岁了,可看上去像与自己同龄。在图书馆的大门口见到庆春的第一面,他便认定这就是自己多年以来的梦中情人。美丽、矫健、成熟。这种英雄式的女子最让他心动。

他一静下来,脑子里立即便充满了庆春。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一静下来便热衷于这些想象。想象她身穿紧身的迷彩服,腰佩小巧的坤式枪,驾车飞驰,短发飘扬。那车子不是富贵的宝马,而是敞篷的吉普“沙漠王”……这道心中的风景让肖童有点迷醉。而这魅力四射的想象与其说是对异性的暗恋,不如说是一种对偶像的崇拜。崇拜总是为幻想而存在的。当对异性的迷恋已使他沉湎于疯狂的幻想时,他对她的爱,便超越了性的欲念,而升华为一种灵肉分离的崇拜了。

有时他也会非常务实地盘算,不知自己毕业后会否被分到公安局成了庆春的战友。尽管他知道在燕大学法律的学生以后个个都会成为法官和律师,很少有去公安局的。但没准他今后会选择去当一个民警。

这天夜里他做了多少佳人有约的梦,第二天醒来时已全然忘记。冲了一个清晨的冷水浴,感觉又回到了现实之中。看着依然摊在桌上的书,心中茫然若失。他穿好衣服,没有心情做早饭,只洗了一个苹果,一边啃着一边下楼。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回文燕的BP机。从昨晚到现在,他的BP机已经叫了无数遍,每一次他都怀着极大的希望拿出来看,结果每一次都照例是失望。所有的响声都是文燕呼出来的。如果不是期待着BP机上突然出现庆春的名字,他早就把它关了。他不断安慰自己:事情的成因总是需要一点点耐心积累的。

下得楼来,走没几步他便站住了。他看见不远处横着那辆墨绿的“宝马”。而它的主人,一身牛仔打扮,正坐在车子的前罩盖上,极为罕见地对着他粲然一笑!

“嘿,几点才起床?”

肖童愣愣地看着她,心里说不清是惊讶、反感,还是麻木。昨晚对她尚存的那一点好奇已荡然无存。他冷淡地问:

“你干吗来了?”

“等你呀。”

“等我干吗?”

欧阳兰兰从车盖子上跳下来,挑战般地仰面而视:

“你不想学开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