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2/3页)

“……他们杀我还不够么,还要杀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我不要她死!我不要她死!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优优的喊声很快被歇斯底里的哭泣淹没掉了,小梅没有加以任何劝慰,她在优优的哭声中站起身来,默无一语离开屋子。她的眼里也含着热泪,她本来想好要告诉优优,无论警方怎样分析,胖胖的死,必将无可置疑地,对她有利!

但优优的痛不欲生,优优的撕心裂肺,使她无法将胖胖的死难,说成一个利好的消息。

周月除了给小梅打过电话之外,还给信诚打过电话。信诚的手机关着,打到清水湖医院,才知道他已旧病复发,目前还躺在观察室里,尚未脱离危险,电话是肯定不能接的,探视更不是时候。周月在知道了凌信诚的情况之后,又和我通了电话,我就是通过周月的电话,才知道了胖胖的死讯,以及分局搜查周月宿舍的情形,以及其他一切与此相关的事情。

开庭的日期由于胖胖死亡而被无限期推迟,这期间周月又被传唤到分局接受了几次讯问,并且在指纹提取仪上留下了自己的全部指纹。他的态度是积极配合的,表情是不卑不亢的,既不提问题,也不做解释,更不乱争执。他故意表现得镇定自若,以示自己无愧于心。

他整整两周没有上班,除了去分局接受讯问和在家写“交代材料”之外,几乎无所事事。

两周之后,他再次打电话到清水湖医院,得知凌信诚已经脱离危险,只是身体较弱,病状不稳。于是他向已从香港回来的科长请假,说要去医院看看信诚。科长请示了处长,处长说要问问分局。分局答复说周月现在没被采取任何强制措施,他要去哪里是他的自由。科长于是告知周月可以去,同时劝他不要去,现在此案正在侦查调查阶段,他去和当事人单独见面,岂非自找麻烦!

但周月还是去了,路上他并没发现有人跟踪,但见到凌信诚后他发觉凌信诚病房里的两位护士,形迹不免有些可疑。特别是其中一位,在他与凌信诚交谈期间,始终未离病房一步,而且在帮另一位护士输液打针的时候,动作也明显有些生疏。

周月心想这女的八成就是分局的便衣,他故意使劲盯着那位“护士”看,直看得她目光欲避还不敢避,还得撑着样子故作轻松。周月暗暗冷笑,他心里本来坦然,所以言谈举止,自然没有慌张痕迹。他大大方方地问了问凌信诚的身体情况,大都是那位真正的护士替他回答。凌信诚果然如医生在电话里所说,身体极为虚弱,因而被禁止过多说话,只用表情对周月过来看他,表示感谢,并且眼圈发红。在真护士的干预之下,周月只在病房里逗留了五六分钟,就被从床前劝离。

周月出了病房,在走廊里他发现了另一位形迹可疑之人,抬头远远一看,走廊尽头的楼梯口处,也站着一个汉子,正假装浏览一本杂志。周月几乎不敢相信分局刑警队为了他的这次探视,竟然如此兴师动众。他站在病房门口想了一下,抬脚向楼梯口大步走去。他知道那位看杂志的便衣紧随其后也下了楼梯,却故意佯作不知。他在走出病房区后没有离开医院,而是向一位擦肩而过的医生打听了化验室的位置,然后便快步向医生指点的方向走去。

身后盯梢的便衣并没有硬行跟进化验室里,周月在化验室向一位医生出示了自己的警察证,然后开门见山问到乙二醇,他请医生向他讲解一下乙二醇究竟是种什么东西,以及关于这东西的有关常识。医生看上去正有事在忙,又不便完全拒绝推辞,便以普及式的语言,简短扼要地做了解释:乙二醇是一种对人体有害的物质,可以人工合成,主要用于工业和技术用途。周月又问:人体内发现乙二醇一定就是来自汽车防冻液吗?医生说那也不一定,很多工业用配料都含有乙二醇。国外还有资料记载,曾偶见人体内自然合成乙二醇,也可导致中毒症状,但国内临床实践中倒从未有过这种病例。

周月心里猛跳一下,急问:“人体自然合成,国外什么资料有这个记载?”

医生说:“我上大学时听老师说过,我没见过。”

周月迫不及待地再问:“请问您上的什么大学?”

医生说:“北京医科大学。”

周月又问:“请问是哪位老师说过,您是否还能记得?”

医生想了一下,说:“好像是听刘元青教授说过,刘教授是咱们国内权威的遗传学专家。”

周月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再问医生:“麻烦您了,请问您有关于乙二醇的书吗?”

医生摇头:“没有,关于乙二醇你还想了解什么?”

周月也说不清他还想了解什么,仓促中又问了一句:“你知道人体内有多少乙二醇就会导致中毒?”

医生又摇头:“这我马上说不清,我没有确切实验过,不过照我估计,超过十克含量可能就会出现中毒症状。”

周月又问:“那么多少含量才会致人死亡,比如,半汤匙的乙二醇,会致人死亡吗?”

“这我也没有实验过,半汤匙大概有二十克了,我想,如果对一个婴儿来说,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婴儿的心脏耐受力和循环系统比较脆弱,一旦受损就会危及生命,成人可能好些,因为乙二醇的半衰期是一个小时,量小了人体还是可以与之对抗。”

“什么叫半衰期?”

“啊,就是药物的排出时间。就是说如果你的体内有二十克乙二醇的话,一小时后,会自动排出一半,每过一小时,都会再排出一半,这就叫半衰期。”

半衰期!

一小时!

周月凝眉不动,心跳却骤然加速,他隐隐地感到,他一直苦苦寻找的那个东西,似乎就在眼前缓缓浮出,虽未完全成形,但却伸手可触。那东西带着那种他已能切实感受到的重量,让他渴望已久。他的眼圈忽地一下红了,他不知怎么搞得声音也哽咽起来,他说:“谢谢,医生,谢谢你……我听懂了……”

周月走出化验室,大步向前。他知道后面有人跟着,但已全然不顾,他心中的激动早把他们全都忽略。他大步地向前走着,眼泪突然像涌泉一样奔放出来,他无声地哭了一下,但马上忍住。他用一只手遮住自己流泪的眼睛,他不习惯让走廊上过往的行人看到他哭。他用那只手擦掉了喜极而泣的泪水,用一种胜利的豪迈来转换内心的颤动。

他走出清水湖医院,没有像来时那样去乘坐慢腾腾的公共汽车,而是乘上一辆出租车迅速回城。他没有回到他的宿舍和他那间去了也无所事事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爱博医院。在爱博医院他逗留了大约一个小时,然后从医院大门匆匆走出。他知道他的每个行程都被纳入跟踪的视线,他访问过的每个医生都会随后遭遇仔细的盘问,但他仍然目不旁视,义无反顾,继续乘上一辆出租汽车,让车子直接向北京医科大学的方向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