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谷水秀（一）（第3/4页）
崔成根本没被他的话吓倒，仍然不依不饶地说，木材是我家的，你要是不还，我肯定不会走的。
屋里的人根本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倔强，和崔立国一个犟脾气。旁边的几个人跃跃欲试，准备上前动手。谷文化是个有身份的人，欺负小孩子这样的事一旦传出去，肯定坏了他的名声，再说自己又不占理。他自知刚才的一番话是与崔立国积怨已久的气话，便制止了众人，对崔成说，你先回去，等我弄清楚了再说。
没想到崔成根本不吃这一套。“坦克”在院子里凶狠地叫着，像是怕主人受欺负一样，崔成站在屋中间一动不动，闷声闷气地说，木头就摆在院子里，有啥可查的，还给我，我立马就走。
那天谷水秀正好从县城坐姐夫的车回家，眼见发生的一切，气得满脸煞白，两腿发抖，向谷文化喊道，爸，你这是干什么？也太欺负人了，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讲理了？
谷文化斜了谷水秀一眼，厉声吼道，你个丫头片子懂啥？没你什么事，赶紧回屋去！
谷水秀没有丝毫退缩地回道，爸，你这样做，连我也瞧不起，拿了别人的东西还理直气壮的，多丢人啊！
崔成一点儿也没想到谷水秀如此刚烈，这倒叫他一下子无所适从了。屋子里立刻陷入一种尴尬的气氛之中。连自己的女儿都这么说了，谷文化有点儿下不了台了。
望着谷水秀，崔成觉得自己爆发的那一点点血性，似乎显得有些虚张声势了。谷水秀那眼神竟与儿时一模一样，瞬间就摧毁了他的勇气。看了一眼谷水秀，崔成突然感到有些手足无措，他慌乱地说道，木头我不要了，大概是我搞错了。说着便推开屋门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身后传来谷水秀的高喊声，可是崔成却像没有听到一样。现在想来，那是他唯一的一次退却。他以前从来没有怕过谁，但他就是无法面对谷水秀的眼神。面对那眼神时，他就想，就是一整片林子都送给她，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后来两个人在班级见面时，彼此都感到非常尴尬。虽然木头还是送回了崔家，但是崔成却觉得自己做得有点儿过分。不过，能见识到谷水秀如此刚烈的性格，也值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这个非凡的女孩迷住了。
他们是高二时分到同一个班级的。崔成原来不是学习那块料儿，但就是能拼命。当时，崔立国给他下了一道死命令，说如果考不进一中就重读，直到考上为止，没啥好商量的，这事绝不能落在谷文化家的后面。人家三个女儿都考进了一中，都是一样的水土出来的，你堂堂一个男子汉，还好意思不如个女孩子？说起来，崔成倒也不是五大三粗的莽汉，脑子也还够用，他横下一条心，硬着头皮，居然真的考进了一中。这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进了高中以后，崔成的心性变了不少，野性也收敛了许多，能不动手就不动手，人变得沉默寡言了，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学校沉闷到窒息的气氛。人虽然坐在教室里，但他总忍不住发呆，经常气血乱涌，找不到发泄的地方。
他在学校偶尔也会碰到谷水秀，每次她都会笑吟吟地看他一眼，点点头，毕竟在这所学校里，从白马村考进来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与崔成的籍籍无名不同，谷水秀在学校反倒惹上若干新闻，这让崔成感到很吃惊。实话讲，谷水秀长得并不算漂亮，但她身上有一股极特殊的吸引力，当她冰雪般白皙的脸绽开笑靥时，分外地干净淳朴。村子里的人都说，老谷家的灵气全落在她身上了。
就是这么一个冷若冰霜的女孩，招来不少追求者，有的男生甚至为她大打出手。还有一个县领导的孩子为了她弄得疯疯癫癫的，一到晚自习的时候，就会对着教学楼高喊她的名字。很奇怪，这么一个干净的女孩竟然成了“红颜祸水”了。
其实，在崔成眼里，谷水秀就是他想保护的女孩，他梦想能给她一处净土，脱离任何外界影响，那才是她最应有的。她静寂如雪，就像林中的精灵一样。她的美和干净根本不属于现实世界。
崔成一直盼着谷水秀的来信。随着时光的流逝，他的思念变得深刻而忧伤。崔成骨子里不是一个脆弱的人，但是谷水秀融化了他，让他的那颗心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朱光明说得没错，情感让人变得软弱，也使人变得刚强。
夜里一合上眼睛，崔成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白马村来。在崔成的记忆里，白马村那块地方似乎到处都留下了谷水秀的影子和气味。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她眼神里所流露出来的每一点光彩，以及她的长发和那身简洁的装束，崔成都记得清清楚楚。
崔成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寂寞和孤独。也许，他应该像李英俊一样，向她要一张照片来。
但是，他又担心着她的回信。信里的内容会是什么，他是无法想象出来的。他的心里开始七上八下起来。
谷水秀这一次的来信是从学校寄过来的。崔成拿到那封信时，心竟不自觉地扑通地跳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掂了掂，感觉到那封信有些沉甸甸的。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最终还是把信打开了。
谷水秀的字写得清晰而又秀气，像是一针一线绣出来一样用心，每个字都代表着她的一个表情，一颦一笑尽在其中。望着谷水秀的字迹，崔成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谷水秀说她又去了一趟崔成家，崔成的父亲让她代为转告，他的母亲最近心脏有点儿不舒服，直到最后被逼着去了一趟医院，才发现心脏的确有点问题，但并不严重，医生给开了几服中药，让她回到家慢慢调理着。他父亲还专门为母亲买了一台液晶电视，让她没事的时候解解闷。他父亲现在正忙得不亦乐乎，陪着林业站和省地质队的人勘察林区，说是要进行旅游开发规划。小“坦克”长得很快，一看就是一条聪明的狗，死去的“坦克”终于有合格的继承者了。两个老人让他一切放心，还说对他很有信心，等着他上国旗班的消息，过几天会给他寄来一些新采摘下来的松子和榛子，让他再分给班里的人吃。
那天她在他家待了挺长时间，听两位老人讲崔成小时候的很多事，还给她看了他小时候的照片，这让她觉得与他的距离更近了一步。
崔成一字一句地读着她的信，就像坐在她的面前静静地听她私语一般。在那封信的后半部分，谷水秀这样写道：
我没想到你那么喜欢我，其实这也是我想要告诉你的。自从那件事以后，我再也无法忘记你了，我梦想中的男人就是你这个样子，一点儿也不差。听说你当了国旗兵，我为是否要见你这件事犹豫了很久，生怕从此再也见不到你，失去你了，于是我鼓起勇气去了你家。我相信感情，也相信对你的感觉，我有耐心等着回来，好在我正在学校念书，父母不会逼我那么早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