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乐园(第3/7页)

那天,老鲁又来到派出所时,就看见了雨思。雨思已经有十六七岁了,是前工商局局长的女儿,那时,她的母亲大权在握,碰到老鲁等人,头都不点一下。后来就腐化了,腐化的动机是受贿,也贪污,一下被检察机关起诉,又一下子关进了监狱,而且是无期,无望得很。雨思的父亲也一同栽了进去,那时他的父亲在另一个局当局长,一下子两个局长一同进了监狱。家里的一切,先是被查封,后来被拍卖、退赔等等。前局长的千金雨思小姐就变成了一个孤儿,从小姐变成孤儿,雨思一定很不适应,先是不上学了,整天待在家里,父母退赔时,公安机关很人道,给雨思留下了一间房子。后来雨思又走出家门,擦干眼泪,在酒吧、歌厅里混。

以前老鲁也找雨思谈过,雨思家就住在他们派出所这一片,自然归派出所管辖。

老鲁就说:雨思你爸妈都那样了,你还不学好?

雨思就翻着白眼冲老鲁说:你管我吃,管我住,供我上学?

以前的雨思一定是见过世面的,她上学放学都是母亲的专车接来送去,那时的雨思穿的都是名牌,戴金表,脖子上的项链都是银光闪闪的。这一切,都离雨思远去了,雨思就变了个人似的。头发披散着,眼圈、嘴唇抹着老鲁看了眼晕的颜色。老鲁一见到雨思,就吸着冷气,心想:这孩子让她父母害了。

老鲁见到雨思,天气还没有那么热,雨思已穿的少得可怜了,她抱着肩膀,翻着白眼望着天棚,对民警的问话,高兴了回答一句,不高兴了就一句话也不说。原来,昨晚在一家酒吧里,雨思让两伙男人大打出手,不仅打伤了人还砸坏了酒吧不少设施。所以雨思才出现在派出所里。

雨思不把小小的派出所放在眼里,当初她当局长千金时,派出所在她眼里自然很小,直到现在她也没把派出所放在眼里。

老鲁进门时,小张正在问着雨思。

小张问:昨天晚上为你打架的都是什么人?

雨思翻着眼睛答:不知道。

她那口气,有些像当年的地下党。

小张还问:你是不是不想学好了?

雨思又答:学好了咋样,不学好又咋样?

小张就没词了,憋了半晌才说:你要这样就送你去劳教。

雨思毫无惧色地说:你们最好也判我个无期,我陪我妈去。

老鲁听了雨思的话,心里冷了一下,又冷了一下,他想:这孩子再这样下去,毁了。

老鲁终于忍不住在一旁说:雨思,你干吗不学好哇,你看你爸你妈那样。

雨思就冷冷地笑一笑说:鲁大爷,您倒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学好,您供我吃,供我上学?

一句话把老鲁噎得上不来气。

雨思又说:我也想上学,还想考清华、北大呢!

老鲁的热血突然就撞到脑门上,他自己也说不清怎么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一冒出,他的浑身都发冷发抖,于是老鲁就抖颤着说:我养你,你要是还不学好咋办?

雨思就说:有人养我,我就学好。

老鲁就坚定不移地说:那我就养你。

这话一说出口,让所有的人对老鲁都刮目相看,就连不良少女雨思也不冲老鲁翻白眼了。半晌,雨思才说:真的?

老鲁说:真的。

雨思又说:你不后悔?

老鲁说:不后悔。

雨思就笑了,笑过了就说: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傻……

雨思后半句粗话没有说出来,她也觉得说出来不太合适,便那么瞪着眼睛望着老鲁。

老鲁一副吃了秤砣的心情,他抓过雨思的胳膊就说:那你现在就跟我回家。

已无退路的雨思,并不情愿地随在老鲁身后走出了派出所。

还是雨思

老鲁把雨思领进家门的时候,遭到了老伴激烈的反对。老伴老邱同志也是个善良的人,她倒不是小器得不愿意雨思吃、住、供她上学。现在老两口都退休了,每月都有固定的退休金,况且,儿子在美国已经读完了博士,在一家公司里工作,隔三差五的还给他们寄来一些花花绿绿的美元。美元是硬通货,折合成人民币就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了。身为女人,老伴自然有老伴的考虑。

老伴就说:老鲁你是不是疯了,把这么大个姑娘领回来,好听不好说呀。

老鲁一时没转过弯来,他瞪着眼睛问老伴怎么不好说呀,就当认了一个干女儿。

老伴就拍大腿:你是这么想的,别人会咋想?

老鲁就说:他们爱咋想就咋想。

老伴就说:老鲁你白活了大半辈子,糊涂哇。

老鲁并不糊涂,安顿好雨思。现在雨思和小菊住一间,老鲁和老伴住一间,还有一个厅,这对老鲁来说,足够了。安顿完这一切,老鲁便去了一趟雨思以前上学的学校,虽然雨思大半年没有去上学了,学籍仍给她保留着。这一点让老鲁感到很满意。雨思如果正常上学的话,现在都该读高三了,因为大半年没上学了,老鲁慎重决定让雨思从高二读起。他把这一想法冲雨思说了,雨思无所谓地说:读哪一年都一样,读一年级也行。

老鲁对雨思这种态度很不满,但还是没说什么。

雨思第一天上学时是老鲁陪着去的,老鲁亲自把雨思带到了校长面前,校长就很热情地冲雨思说:欢迎你重新入校。

雨思不看校长,也不看老鲁,望着天棚,也不说话。校长就笑一笑,老鲁也笑一笑,最后校长和老鲁握了手,雨思就留下上学,老鲁就告辞了。

日子看似又回到了正常,每天早晨,老鲁和小菊、雨思同时出门,雨思的学校离家比较远,要坐公共汽车,老鲁先把雨思送到公共汽车站,然后领着小菊去上学。

雨思那么大了,也没有必要让老鲁天天送着去上学。结果就出现了异常情况。

那天下午,雨思的校长打来一个电话,问雨思这几天是不是病了。

老鲁就一头雾水,他说:没病呀。

校长说:那她为什么不来上课。

这回老鲁明白了,雨思一定是阳奉阴违了。他就忙冲校长说:这几天家里有点事,雨思明天就去上学。

校长放下了电话,老鲁握着电话呆呆怔怔地坐在那里。他想不出,雨思不去上学,去干什么了?老伴买菜回来后,他把这一情况跟老伴说了,老伴就说:怎么样,让我说着了吧,那么大个姑娘啥不能干呢,你操心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老鲁什么也没说,雨思回来的时候他仍什么也没说,他开始察言观色。老鲁干了一辈子公安,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但他在雨思的脸上一点也没有看出破绽。如果没有校长那个电话,他说什么也想不到雨思竟会一天没有上学。老鲁很能沉得住气,这是他多年练就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