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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平日就爱管那些事情,真是自讨苦吃。她们的事情是管不得的,你应该留点时间做别的事,”觉民同情地抱怨道。

“你并不了解我的处境。你想想看:我又能够做些什么事?”觉新痛苦地分辩道。“我跟你们不同,我并没有你们那种福气。”

觉民自然不同意觉新的见解。他正要辩驳,忽然听见前面有人唤他的名字,便朝前面一看。三角脸的张惠如正向着他走来。他连忙高兴地迎上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还如怎么不在这儿?”觉民问道。

“我来得晚一点。我是从裁缝铺里来的,”张惠如激动地答道:“我没有看见还如,刚才碰到陈迟、汪雍他们,他们说还如同存仁拿了东西先回去了。起火的时候,他们都在报社。当时听见说失火,看见人乱跑,他们也很惊慌。不过东西都拿出来了,就只剩些家具。”他的脸上并没有焦虑的表情。

“不过报社一烧,什么事情都该停顿了,”觉民不愉快地说。

“你担心什么?我们有这样多的人!我包你不到两个星期,什么事都会弄得很好。周报的校样并没有烧掉,连一期也用不着停。我们家里头可以做个临时办事处。”

“很好,到底是你比我有主张,我刚才真的点慌了,”觉民满意地称赞道。

“那么我们就去把陈迟他们找来,我们一起到存仁家里商量去。他们就在前头,”张惠如兴奋地说。

“好,我也没有别的事情,”觉民爽快地答道。他回头一望,看见觉新还立在他后面,便带笑地问道:“大哥,你还在这儿?你不回家去?”

觉新点点头答道:“我就回去。你先走罢。”

“我看你精神也不大好,其实站在这儿也没有什么意思。你横竖走不到前面去。你还是回家休息一会儿罢,”觉民关心地劝道。他又说一句:“我先走了。我等一会儿就回家。”他说完也不等觉新回答,便挽着张惠如的膀子挤进前面人丛中去了。

觉新痴痴地望着觉民的背影。起初他还看见觉民的头在一些较低的头上晃动,后来前面起了一阵拥挤,有三四个人边走边嚷地从人堆里钻出来,觉新的膀子也被他们推了一下,等到他站定的时候,觉民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了。

觉新站了一阵,觉得闷热难受,打算转身回去。他回头一看,后面也是密密麻麻的人,只见无数的头在动,又听见乱哄哄的人声,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事情。他的勇气又消失了。他神情沮丧地站在那里,让别人把他挤来推去。他自己不用一点力气,慢慢地被后面的人推着前进,他一偏一歪地居然又走了半条多街。他忽然在一家关上门的店铺的檐下,遇见了事务所里的一个杂役。他大声唤着那个人的名字,连忙奔过去。

那个杂役看见是觉新,不等觉新开口,便张惶地诉苦道:“高师爷,不得了!就要烧光了!我就只抢出一口箱子同一床铺盖。你去看过吗?真象一个大炉子,关着炉子门烧。我活了一辈子就没有见过这样大的火,又贯着风,火比人还跑得快,我争点儿就跑不出来了。”他手里提了一口小箱子,腋下挟了一床被,说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恐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