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第2/4页)

“在这一方面,你该知道,吕基娅与其他人一样,就算她是我的姐姐或者我的妻子,她对我的照料也不过就这么情深意切了。每当想到这一点,我就喜不自胜,因为我确定只有爱情才能释放出如许柔情。从她的面庞,从她不时看向我的样子中,我看到了爱情,而当这样的情形发生时——若是你能对此予以相信——我在那些平民百姓中,在他们一起煮饭、吃饭和生活的破陋小屋里更幸福,比在以前的任何地方都要幸福。不,对此我没有判断失误。我能分辨出她对我的爱。哪怕是今天我也想不出那是别的什么,可是她还是秘密地离开了玛丽娅的家,我想不出是何故。

“我写过我提议把她带回到奥路斯和彭波尼娅的身边吧?说来,我确实提议了。可她却回绝了,因为奴隶们的闲言碎语有传到帕拉丁宫的危险,若是那样,恺撒就一定会再去抓她,再把她给掳走。不过她知道我再也不会来追捕她,知道我已经放弃了一切对她施以暴力的想法,而且,由于我无法停止对她的爱恋,甚至没有她我就活不下去,我只会把她以妻子的身份领回家中,可是她还是从我身边逃离了。为什么?我不再是她的威胁了呀。如果她不爱我,她只把这话说出来,我就再也不会搔扰她,啊,我跟你说,我想不明白。

“她消失的前一天,我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名叫保罗,他来自塔尔苏斯,他和我谈论基督和基督的教义。他说的铿锵有力,言之凿凿,每一个字似乎都在从根基上动摇我们所有的信仰。在吕基娅消失后,他还对我说过,‘当神剥去你的眼障并向你展现他的光明时,你就会知道她做了正确的事情,然后你或许就会找到她。’

“这些话就仿佛德尔斐的预言,曾令我一直茫然不解。可突然一下子我似乎见到了光明。他们爱世人,我们则践踏世人,统治世人。我属于他们抗拒的那个暴力和腐朽的世界,所以,她逃离我身边,逃离我们的众神,逃离我们所有的暴行。因为她不能和我一起过那样的生活,他们将那样的生活视为邪恶。你会说,假如她能轻易对我说上一个‘不’字,那她就没有理由再一次地从我身边逃离。可若是她爱我呢?每当这么想的时候,我就想把我的奴隶们派出去,在城里所有的公寓楼大喊‘回来吧,吕基娅!’

“这一切都不能以理性的答案来解释,我准备放弃尝试求解这个谜题。我不会禁止她在我们的家里崇拜基督!我将很乐意地在我的中庭里对他搭起一座祭坛,我的意思是,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再多一个家族保护神对别的人有什么坏处呢?即便那些旧的神祗们没有一个对我有什么用处,崇拜一个新的神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而除此之外,他们的这位基督有可能真的是一位神。基督徒们不打逛语,我知道这是事实,而且,他们都说他死而复生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是做不到那样的。那个塔尔苏斯的保罗既是罗马公民又是一个犹太人,他对古希腊典籍了熟于心,他说那些预言已经预示了基督的到来,这个预示已经存在好几千年了。所有这些事情都近似于荒诞,可是我们不也一直都对新的发现无所适从吗?人们还在谈论堤阿那的阿波罗尼乌斯,不是吗?

“保罗坚称只有惟一一位真正的神,而不是有整整一群的神,这我明白;我认为塞涅卡相信同样的事情,而在他之前还有别的一神论者。确实有一个叫基督的,他的确存在。他的确为了拯救世界让自己上了十字架,而且他也的确从坟墓里重生了。这一切都有证人证明,我看不出有和什么人去争辩此事的理由,打个比方说吧,如果我给塞拉庇斯都搭了个祭坛,那么我也不拒绝在家里为他搭一座祭坛。让我声明放弃其他的神也不是个问题,因为没有一个有理性的人相信他们。然而我并不认为这对基督来说就够了。

“你知道,为基督增光添彩还不够,你必须得按他的教义去生活,那就好像走到了一片大洋的边缘,然后被告知要徒步涉过海水一样。对于那些人要紧的是行动而不是言辞。假如我起誓说我会做到,他们是无法相信的,保罗就亲口这么说。你了解我有多么爱慕吕基娅,为了她,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但是我能举起山川吗?倘若她要求我的话,我能扛起维苏威火山吗?或者,我能把特拉哲门湖掬到手中吗?或者把我的眼睛变得和吕基亚人一样蔚蓝吗?我会试着做她所希望的任何事情。可是那些事情却在我的能力之外。

“我不是一个哲学家,佩特罗尼乌斯,不过我也没有你一度所以为的那般愚笨。我不了解基督徒们怎样在我们这里谋生,但我能这么说,他们的教义在哪里找到落脚之地,罗马的强权和统治就在哪里终止。我们所知的生活丧失了它的一切意义,在征服者与被征服者之间,在富翁与穷人之间,在主子和奴隶之间,再也没有了差别。基督教意味着一切权威、官府,恺撒的法律以及我们所知道的即有秩序的终结。取而代之的是基督,一种以前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的慈悲之心瞬间出现,随之而至的是强大无比的超越人类的善,它颠覆了我们对人类、对我们罗马人本性所了解的一切。

“若是吕基娅在我家,我才不会对罗马和罗马的一切丰功伟业费上一点心思,然而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只要她是我的,只要我们在一起,全世界我也不在意!但是对于那些基督徒而言,这些还不够,你必须去感触他们所感触到的,你必须得明白没有比他们的这个基督更好的神了。而且你的心里和你的灵魂里不能给任何其它东西留下空间,而这,我做不到!你能理解这一点吗?我的骨子里有一些根深蒂固的罗马人本性,那是和这个奇异的理念相违背的。我可以把基督夸得天花乱坠,可以遵守他们所有的规矩,可是这么做仅仅是出于对吕基娅的爱。通过把我塑造成我现在这个模样的一切,我明白,若不是为了她,我将对这样的理念抗拒到底。我非常讶异这个塔尔苏斯的保罗竟能轻而易举地接纳它,但是做到这般程度的还有一个老法师,即那个叫做彼得的家伙,他是基督的使徒,是他们之中最德高望重的人,虽然他不过是一个出身卑微的平民,还有,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履行教义的吗?他们为我祈祷并祈求他们称之为‘恩泽’的东西来点化我,然而我只不过更加地焦躁和不安,并且愈发思念吕基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