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2页)

彬格莱大声说道:“好极了,请你仔仔细细讲吧,连到他们身材的高矮和大小也别忘了讲,因为,班纳特小姐,你一定想象不到讨论起问题来的时候这一点是多么重要。老实对你说,要是达西先生不比我高那么多,大那么多,你才休想叫我那么尊敬他。在某些时候,某些场合,达西是个再讨厌不过的家伙——特别是礼拜天晚上在他家里,当他没有事情做的时候。”

达西先生微笑了一下,伊丽莎白本来要笑,可是觉得他好像有些生气了,便忍住了没有笑。彬格莱小姐看见人家拿他开玩笑,很是生气,便怪她的哥哥干吗要谈这样没意思的话。

达西说:“我明白你的用意,彬格莱,你不喜欢辩论,要把这场辩论压下去。”

“我也许真是这样。辩论往往很像争论。假若你和班纳特小姐能够稍缓一下,等我走出房间以后再辩论,那我是非常感激的。我走出去以后,你们便可以爱怎么说我就怎么说我了。”

伊丽莎白说:“你要这样做,对我并没有什么损失;达西先生还是去把信写好吧。”

达西先生听从了她的意见,去把那封信写好。

这件事过去以后,达西要求彬格莱小姐和伊丽莎白小姐赏赐他一点音乐听听,彬格莱小姐便敏捷地走到钢琴跟前,先客气了一番,请伊丽莎白带头,伊丽莎白却更加客气、更加诚恳地推辞了,然后彬格莱小姐才在琴旁坐下来。

赫斯脱太太替她妹妹伴唱。当她们姐妹俩演奏的时候,伊丽莎白翻阅着钢琴上的几本琴谱,只见达西先生的眼睛总是望着她。如果说,这位了不起的人这样望着她是出于爱慕之意,她可不大敢存这种奢望,不过,要是说达西是因为讨厌她所以才望着她,那就更说不通了。最后,她只得这样想:她所以引起了达西的注意,大概是因为达西认为她比起在座的任何人来,都叫人看不顺眼。她作出了这个假想之后,并没有感到痛苦,因为她根本不喜欢他,因此不稀罕他的垂青。

彬格莱小姐弹了几支意大利歌曲以后,便改弹了一些活泼的苏格兰曲子来变换变换情调。不大一会儿工夫,达西先生走到伊丽莎白跟前来,跟她说:

“班纳特小姐,你是不是很想趁这个机会来跳一次苏格兰舞?”

伊丽莎白没有回答他,只是笑了笑。他见她闷声不响,觉得有点儿奇怪,便又问了她一次。

“噢,”她说,“我早就听见了;可是我一下子拿不准应该怎样回答你。当然,我知道你希望我回答一声‘是的’,那你就会蔑视我的低级趣味,好让你自己得意一番,只可惜我一向喜欢戳穿人家的诡计,作弄一下那些存心想要蔑视我的人。因此,我决定跟你说,我根本不爱跳苏格兰舞;这一下你可不敢蔑视我了吧。”

“果真不敢。”

伊丽莎白本来打算使他难堪一下,这会儿见他那么体贴,倒愣住了。其实,伊丽莎白的为人一贯温柔乖巧,不轻易得罪任何人,而达西又对她非常着迷,以前任何女人也不曾使他这样着迷过。他不由得一本正经地想道,要不是她的亲戚出身微贱,那我就难免危险了。

彬格莱小姐见到这般光景,很是嫉妒,或者也可以说是她疑心病重,因此由疑而妒。于是她愈想把伊丽莎白撵走,就愈巴不得她的好朋友吉英病体赶快复元。

为了挑拨达西厌恶这位客人,她常常闲言闲语,说他跟伊丽莎白终将结成美满良缘,而且估料着这一门良缘会给达西带来多大的幸福。

第二天彬格莱小姐跟达西两人在矮树林里散步,彬格莱小姐说:“我希望将来有一天好事如愿的时候,你得委婉地奉劝你那位岳母出言吐语要谨慎些,还有你那几位小姨子,要是你能力办得到,最好也得把她们那种醉心追求军官的毛病医治好。还有一件事,我真不好意思说出口:尊夫人有一点儿小脾气,好像是自高自大,又好像是不懂礼貌,你也得尽力帮助她克制一下。”

“关于促进我的家庭幸福方面,你还有什么别的意见吗?”

“噢,有的是。千万把你姨丈人姨丈母的像挂到彭伯里画廊里面去,就挂在你那位当法官的伯祖父大人遗像旁边。你知道他们都是同行,只不过部门不同而已。至于尊夫人伊丽莎白,可千万别让别人替她画像,天下哪一个画家能够把她那一双美丽的眼睛画得惟妙惟肖?”

“那双眼睛的神气的确不容易描画;可是眼睛的形状和颜色,以及她的睫毛,都非常美妙,也许描画得出来。”

他们正谈得起劲的时候,忽然看见赫斯脱太太和伊丽莎白从另外一条路走过来。

彬格莱小姐连忙招呼她们说:“我不知道你们也想出来散散步,”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很有些惴惴不安,因为她恐怕刚才的话让她们听见了。

“你们太对不起我们了,”赫斯脱太太回答道:“只顾自己出来,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接着她就挽住达西空着的那条臂膀,丢下伊丽莎白,让她独个儿去走。这条路恰巧只容得下三个人并排走。达西先生觉得她们太冒昧了,便说道:

“这条路太窄,不能让我们大家一块儿并排走。我们还是走到大道上去吧。”

伊丽莎白本不想跟他们待在一起,一听这话,便笑嘻嘻地说:

你们三个人在一起走非常好看,而且很出色。加上第四个人,画面就给弄毁了。再见。”

于是她就得意洋洋地跑开了。她一面溜达,一面想到一两天内就可以回家,觉得很高兴。吉英的病已经大为好转,当天晚上就想走出房间去玩它两个钟头。

“不用啦,不用啦;你们就在这儿走走吧。”


[1] 法国的一种赌钱的牌戏,每人发牌三张至五张。如发五张,则以梅花“贾克”为最大;如发三张,其大小同“惠斯脱”。

[2] 两个人玩的一种牌戏,自六以下的牌一般皆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