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厉岁寒和贝甜理所当然的站着,陶灼简直是茫然的看着他们。

这二人组又在搞什么?

张朵见陶灼没反应,忙“啊”的笑了一声,过去要拉贝甜的手。

贝甜皱皱脸,假装没看见她,揣着手继续东张西望。

张朵只好改为摸了摸她的头发,喊陶灼:“小陶老师,带宝贝去教室吧!”

“是贝甜。”贝甜立马纠正她。

“好的。”张朵配合地弯下腰,笑着跟贝甜平视,“贝甜。”

贝甜把脸扭开。

“不好意思,她性格比较自我。”厉岁寒饶有兴趣地看了会儿,朝张朵轻声解释。

“现在的小朋友都比较有自己的个性。”张朵笑着表示很正常。

“让宝贝……贝甜先去上课吧,”童童老师提醒道,“朵朵老师,你们班是不是也快上课了?”

这话是说给陶灼听的,试课的孩子都来半天了,人家家长也在,他这个老师竟然跟截木头似的戳在那儿,也不知道互动,这种问题在平常从不会出现,真是大大的不妥当。

陶灼看厉岁寒这架势,似乎也是要来真的,明白今天是无论如何也得带贝甜这一节课,只好调整表情假装营业,对贝甜笑笑,说:“来吧,贝甜,我们在这间教室画画。”

厉岁寒把贝甜攥着他的手朝前松开,示意她过去。

贝甜过去冲陶灼点点头,配合的说:“你好。”

陶灼在心里狂吼你可真是个戏精啊!我不好!

教室里八张桌子拼成一大张,其他小孩子们已经各自面对面的坐下了,正嘻嘻哈哈的说话。

陶灼把贝甜安排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跟大家介绍了贝甜小朋友,看看时间,他给贝甜抽了条小围裙,让小班长帮贝甜把腰带系成蝴蝶结,自己重新走出教室。

上课前肯定得跟来试课的家长沟通,厉岁寒果然也没走,他正站在正厅前廊里,在看两边墙上镶裱装框的一幅幅画,左边墙上是孩子们的优秀作品,右边则全是画室里老师的作品。

“这张是你的。”厉岁寒不用看陶灼,直接冲某张素描抬了抬下巴。

那是一张琴女的石膏头像写生,是陶灼来应聘时现场画的,当时老板给他摆放的角度刁钻,也没有打光,石膏后面就是落地窗,琴女秀美的脸庞大片隐没于阴影里,只余一线侧颊透着柔和的光。

“画到什么程度随你,光线也可以自己变一变。”老板是这么说的。

陶灼就画了张完整的素描给她,黑色的背景与背光的面孔层次分明,那一线透光的脸庞处理得特别漂亮,谁看了都挪不开眼。

之后他在画室还画了不少画,老板喜欢这张,一直没摘下来。

“是的。”陶灼看了一眼,礼貌的点头,“右下角有我的名字。”

厉岁寒笑了,转脸看着陶灼:“不看名字我也认得出你。”

他指指不远处另一张没署名的水粉画:“比如这张。”

陶灼心情复杂的瞥他。

有关“创作”,全世界都默认着一句话:搞创作的多是疯子。

这句话比较书面,被举例的创作者们又都是各个领域开山怪级别的大佬,是真正的艺术家,就让这话听起来成为了一种调侃的褒奖。

其实更多时候,尤其在现在,大批大批的艺术生淡化了“艺术”的门槛,互联网张牙舞爪铺天盖地,全民都能玩创作的“艺术廉价”时代,大家看到的更多是这群人矫情、敏感、无病呻吟。

不论是搞音乐的还是画画的,写作的还是拍视频的,不论真正的艺术家还是单纯的爱好者,好像都比别人更容易情绪化。

——他们能因为一句质疑与指责天翻地覆,争吵、解释、网络自杀;也能因为一句看起来很随口的赞美,连着狂发十八条心情愉悦的微博。

这个问题他还曾跟厉岁寒讨论过,起因是一个拍了烂片的导演被观众骂了三条街,跳脚怒斥“看不懂就滚回家看动画片”。

陶灼觉得不管再怎么标榜小众艺术,再怎么表达自我,除非你刻成盘自己在家欣赏,否则只要上线了,这部电影在本质上就是一个“商品”。观众花钱买了你的商品觉得亏了,骂骂也正常,何必表现得这么low呢?不是上赶着继续招骂?就算是营销,这姿态也太难看了点儿。

当时厉岁寒正好接了一个商业短片,听了这话就笑笑,朝陶灼招手,说:“来。”

他给陶灼看未完工的短片,陶灼说挺好的,如果是我会想看完这个广告。

“能在里面看到‘我’么?”厉岁寒问。

陶灼没听明白:“你?”

“一个喜欢创作的创作者,即使是挂钩了商业,也会尽力在片子里表达出他想要表达的东西。”厉岁寒说。

“就像你画画,你的每一张画里,其实都包含着一部分的‘你’。”

“从一个人的字里能看出他是什么性格的人?”陶灼问。

“差不多吧”,厉岁寒看着他思索了片刻,“不只是你的用笔,你的技法,你的绘画习惯,也是你对这张画的理解,你所希望表达出来的自己。这一点点的‘你’,可能你自己都没有感觉到,但如果被一个陌生人捕捉到了,说给你听,你也同样会触动,甚至会感动,这就是所谓的‘共鸣’。”

“同样的,一万个人骂他,但只有这条不带脏字的评论让他爆炸了,也正因为这人无意中戳到了电影里真正的‘他’,对这个导演而言,被否定的就不只是他的一部电影,而是他自身的一部分。”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被看到,所‘希望’的肯定是共鸣,而不是否定,谁也不是为了挨骂在拍片子。”

“当然,这种反击大可不必,”厉岁寒又看一眼那导演的微博,嘴角扯了扯,“丢人。”

在那时候,“画画”对于陶灼而言还只是一张又一张的练习,只是为了备战艺考,是为了完成系里总也画不完的作业时,他对于厉岁寒的话一知半解,懵懵懂懂。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真正愿意画画:不只是临摹与欣赏,而是自发的想要去创作某一张画面,他突然就明白了。

“你的每一张画里,其实都包含着一部分的‘你’。”

“能在里面看到‘我’么?”

想到这两句话,再看眼前的厉岁寒,陶灼突然就有些心里发酸。

你确实能看到,你多牛啊。

他不开心地想,你就是那个看明白我的心意后,一句话给我否了的那个人。

“你到底干嘛,”他边问厉岁寒,边从围裙兜里掏手机看时间,“带贝甜过来试什么课,我都说了我现在不想跟你再……掰扯什么了。”

厉岁寒顺着陶灼的动作,也看向他的围裙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