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3/4页)

就在他们离开的那天,无名氏派人在恶夜客栈备好了一辆马车,还将几套为阿格尼丝准备的衣服放在了马车上。随后,他还将阿格尼丝叫到一边,强行要她收下了一小包金币,以弥补一些家里受损的东西,尽管阿格尼丝拍着胸脯,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保证说他之前给的金币还没用完。“当你看到你那可怜的女儿露琪娅时……”无名氏最后说道,“我相信,她在为我祈祷,尽管我做了很多伤害她的事,告诉她,我很感谢她,我相信上帝定会使她的祈祷给她带来幸福。”

随后,无名氏坚持要送三位客人上车。唐阿邦迪奥的阿谀奉承和夸张言语,以及佩尔佩图阿的恭维话,我们就留给读者自己去猜想吧。他们出发了,按照事先的计划,在裁缝家做了短暂的停留,接着便继续上路了。他们从裁缝口中得知数百种有关德国军队过境的消息,通常都是一些有关偷窃、暴力、破坏、淫乱的行为。不过,幸运的是,他们在那儿并未遇见什么德国军队。

“啊,神甫先生,”裁缝一边扶着唐阿邦迪奥上马车,一边说道,“像这次的灾难,都足以写几本书了。”

马车继续向前行驶了一段路程,我们的几位旅行之人开始亲眼目睹无数次别人描述过的那副场景:葡萄园的树光秃秃的,一点也不像葡萄被摘之后的模样,倒像是被狂风和冰雹猛烈地摧残过一样。所有的葡萄树枝都被折断了,散落在地上;树干被弄得东倒西歪,泥土被践踏得不成样子;地上凌乱地遍布着碎片、树叶和树枝;有的树木被连根拔起;篱笆被弄得这儿一个洞,那儿一个孔;栅栏门也被卸了下来,不知道被甩到哪儿去了。村里也是同样的情形:门被弄得破碎不堪,窗户也被打碎了,稻草、破衣服还有各种各样的垃圾要么堆积成堆,要么散落在人行道上的各个地方。屋子里更是臭味熏天,令人难以忍受,有的村民正在忙着打扫家里的赃物,有的正在尽可能地修补大门和窗户,有的再次聚集在一块,一同在那儿哭泣,沉浸在悲伤之中。马车驶过时,立即有很多手伸向马车两端,请求施舍。

带着这些时而显现在眼前,时而又浮现在头脑中的凄凉景象,怀着自己家中也是这种情形的思绪,他们回到了自己家,结果发现家中的景象果然如同他们所想的一样。

阿格尼丝将自己的包袱放在庭院的一个角落,那是家里唯一干净的地方。随后,她便彻彻底底地将家打扫了一番,将留在家中那些稀少的家具重新收集和整理了一下。她请了一位木匠来家里修补大门,还请了一位铁匠来家里做窗户框架,接着她将无名氏给她的衣服仔细打量了一番,悄悄地数着无名氏给她的金币,暗暗地自言自语道:“我已经安全了,感谢上帝,感谢圣母玛利亚,感谢无名氏先生,我安全了。”

唐阿邦迪奥和佩尔佩图阿没有用钥匙就直接进到了屋里。他们在经过客厅时,每走一步,都能闻到恶臭的气味、霉味和污浊的气息,熏得他们几乎后退。他们捂着鼻子,来到厨房门口,踮着脚走了进去。他们小心翼翼地走着,努力避开覆盖在地上的肮脏的东西。他们瞟了瞟四周,发现整个屋内已没什么完好的东西了,到处都是残渣碎片。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到处可以看到佩尔佩图阿饲养的鸡的羽毛,撕破的布条,唐阿邦迪奥的日历的散乱的纸页,以及厨房器皿的碎渣,它们或是堆集在一起,或是乱糟糟地散落在地上。在壁炉前能清楚地看到这场大灾难的遗迹,这就好比从一位专业的演说者冗长的演说中能够听出许多平淡无奇的思想一样。壁橱前有一些还未烧尽的木块和木片,看得出,它们原是一把椅子的把手、桌子的一条腿、一扇衣柜门、一根床柱,还有存放唐阿邦迪奥美酒的酒桶侧板,其余的便是一些煤渣和木炭。那些抢劫者们为了寻开心,竟用那些木炭在墙上乱画些人物像,各式各样的方形帽子,光秃秃的头顶,宽大的白色飘带,表明这些画中的人其实是神甫。此外,他们还特别用心将神甫画得狰狞可怕或者滑稽可笑。的确,说真的,这些“艺术家”画得还挺传神的。

“啊,这些可恶的畜生!”佩尔佩图阿大声惊呼道。

“啊,这些该死的盗贼!”唐阿邦迪奥也惊呼道。他俩就像逃跑一样,匆匆忙忙地从另一扇门走到了菜园里。他们呼吸了一些新鲜空气,接着便径直朝无花果树走去。然而,他们还未走到那儿,便发现这儿的土地已被人动过,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叹。随后他们走过去探查实情,果不其然,里面除了空空的一个洞,其他什么也没有。这引起了两人的争论,唐阿邦迪奥开始责备佩尔佩图阿,说她没将东西藏好。读者可以想象得到佩尔佩图阿可能什么都不反驳吗?他们互相指责对方,等到吵累了的时候,便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看那个空洞,接着咕哝咕哝地抱怨着走进了屋里。回到屋内,他们看见到处仍是乱糟糟的,一片狼藉。随后,他们不知花了多长时间,做了多大的努力,才将屋子收拾干净,整理整洁,因为这时确实很难找到帮手。他们尽可能地修补好家里的那些毁坏的家具,最后用从阿格尼丝那儿借来的钱,渐渐重新购买了一些门、家具和家用器皿,总算安顿了下来。

除了这些悲伤之外,这场灾难还成了许多其他棘手的争论的根源。佩尔佩图阿通过四处打听、观察,以及亲自视察,得知自己主人家的东西,并非是像他们自己所猜测的那样,是被德国士兵拿走或者毁坏了的,相反,它们是被附近的某些邻居拿了的,现在那些东西正完好无损地放在那些邻居的家里。她一直缠着唐阿邦迪奥,想让他出面,亲自去将那些东西要回来。而唐阿邦迪奥死活也不愿去碰这招人嫉恨的事,他觉得,反正自己的东西已落入那些流氓的手中,对于那样一群人,可以说,唐阿邦迪奥只是一心想着和平了事。

“可是,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些事……”唐阿邦迪奥说道,“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事情过去就算了,难道就因为我家被抢劫了,我就还得被人骚扰?”

“我看啊,”佩尔佩图阿回答说,“就是被人挖了自己的眼珠你也不会说。抢劫别人的东西本来就是一种罪过,但是像你这样的人,没来抢劫你才更是罪过。”

“你说的全是些傻话!”唐阿邦迪奥说,“你难道就不可以闭上你的嘴吗?”

佩尔佩图阿确实安静了下来,不过,她并不是马上就沉默了。她总想抓住一切机会,再次挑起话题。每当可怜的唐阿邦迪奥在他需要某种东西,而又无法找到时,便会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不敢再埋怨。因为不止一次,当他埋怨时,都会听到这样一句话:“去某某人家要吧,他们家有,要是他们没遇到像你这样的大好人,他们也不可能一直霸占着那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