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3/5页)

“干得好,干得好!”屋里的人喊道,他们笑得更加大声,他们没有一个人相信伦佐说的这些是事实。

“他们认为我在说笑,但事情就是这样的,”伦佐对他的指路人说,他把手里的面包翻转过来,接着说道,“看他们把它挤压成什么样子了,就像一块蛋糕。当时那里有很多人,倘若他们当中谁有比较鲜嫩的骨头,恐怕早就已经被挤坏了。”然后伦佐开始啃面包,三四口就把它啃完了,随后又喝了一杯酒,接着说道:“这个面包是不会自己下肚的,我的嗓门从未这样干燥过,刚刚吼得太大声了。”

“为这个老实的家伙准备一个好床。”指路人说,“他今晚要在这儿过夜。”

“你要在这儿过夜?”店主走到桌子旁问伦佐。

“当然,”他回答道,“确切地说,一张床就够了,只要床单是干净的就可以了,因为,虽然我只是一个穷小子,但我很爱干净。”

“噢!那是当然。”店主说道。他走到坐落于厨房角落里的柜台,回来时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墨水瓶和一张信纸,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支笔。

“这是什么意思?”伦佐一边问道,一边吞下店里伙计送到他面前的炖肉,然后惊奇地笑道,“这就是洗过的白净的床单吗?”

店主没有回答,只是把纸放在桌子上,把墨水瓶放在纸的旁边,然后把左臂和右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将笔举在空中,面向伦佐,对他说道:“劳驾,请告诉我您的姓名和籍贯?”

“什么?”伦佐说,“这些与我想要的床有关系吗?”

“我也只是履行我的职责,”店主看着向导,说道,“每一个来我们店里借宿的人,我们都要登记他的‘姓名、籍贯、来此有何贵干、是否携带武器、在此需住多久’等等,这是告示明文规定的。”

伦佐回答之前又吞下了一杯酒,这已经是第三杯了,这杯之后,恐怕我也就无法计算他到底喝了多少杯。然后,他说道:“啊!啊!你有公告?我倒很想当一名律师,而且我马上就会弄清楚,这些公告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是实话实说。”店主说道。他一直注视着伦佐那口不开言的同伴,又回到了柜台那里,拿出一张很大的纸——这确实是公告的复印版,来到伦佐前面并把公告放在他的面前。

“啊,您瞧!”年轻的伦佐大声喊道,他一只手举起重新斟满的酒杯,很快就喝完了,又伸出另一只手,指着展开的公告,说:“看那张漂亮的纸,就像一份祈祷书,看到它真是太高兴了。我知道那些纹章,知道那张脖子上挂着套索的异教徒的脸意味着什么。”(当时的告示上方,通常都会印有总督的纹章。而在这份印有贡扎罗·费尔南德斯·德科尔多瓦的纹章的告示上,一个脖子上套着锁链的摩尔王的肖像十分醒目。)

“那张脸孔意味着:谁有本事,就发号施令,谁情愿,就唯命是从。等到这张脸孔把那个唐……算了,只有我知道……把那个恶棍投入监狱,就像另一张告示宣布的那样;等到一位诚实的青年娶上了那位愿意嫁给他的诚实的姑娘,那么我便把我的真实姓名告诉这张脸,而且还会亲吻它。我有很多正当的理由拒绝说出我的姓名。噢。这是真的!如果一个恶棍手下有很多恶棍,因为,若就他一个人……”此时,他以一个手势结束了自己的话,“如果一个恶棍想要知道我在哪里,然后加害于我,请问公告上那张脸是否会前来帮助我呢?竟要我说我是干什么来的!这倒是个新鲜事!假定我来米兰是为了忏悔,那我希望向一位嘉布遣会神甫忏悔,而不是向一个店主忏悔,恕我这样说。”

店主沉默不语,看着向导,而此人也沉得住气,不露半点声色。伦佐,我们不得不痛心地说,又喝了一杯酒,接着说:“我亲爱的店主,我可以给你一个原因,这该让你满意了吧。如果这些对善良的基督教徒有利的公告到头来还是一文不值,那么,就更不必指望那些不为我们说话的公告了。所以不要再说这些烦人的事了,还不如再给我们上一瓶酒,因为,这一瓶都喝完了。”这样说着,伦佐用指节轻轻地敲了下酒瓶子,说:“你听,是空瓶发出的声音。”

伦佐的话引起了周围的人的注意,而当他停止说话时,大家都嘀咕着,表示对他的赞许。

“我该怎么做?”店主一边问,一边看着实际上他并不陌生的那个向导。

“拿走,把它们都拿走,”许多客人大声说,“这个乡下人说的有道理,这全都是些害人、欺人和骗人的把戏,如今已经颁布了新法令,新法令!”

在人群的乱哄哄的喧闹声中,这位隐瞒了自己身份的人向店主投去了责备的目光,怪他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一番盛气凌人的发问,说道:“让他随意一点儿吧!别再惹事啦。”

“我已经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店主大声地说道,然后又自言自语地说道:“现在我可是走投无路了。”然后,他拿走了笔、墨水和纸,并把那空酒瓶给了那伙计。

“再来一瓶同样的酒,”伦佐说道,“我发现这酒才是个正人君子,我要把它和另外一瓶酒一样喝到肚子里去,不用管它的姓名,不用管它来这里做什么,也不用管它是否要在这个城里待一段时间。”

“再拿一些同样的酒来,”把空瓶给伙计的时候,店主对他说,然后又回到自己壁炉下的座位上,重新拨弄着灰烬,想到:“简直比野兔还容易到手!看你今天落到何人的魔爪!真是个蠢货!如果你想呛酒淹死,就淹死吧,但满月旅店的老板可不想因为你的愚蠢而搭上自己。”

伦佐对他的向导以及所有支持他的人表示感谢。“勇敢的朋友们,”他说,“如今我明白了,但凡老实人都互相帮助,互相支持。”他再一次摆出一副演讲家的架势,在桌子上方挥舞着手,激动地说:“如今,所有的统治者走到哪里都要靠笔、墨水和纸,这不是一件令人惊奇的事儿吗?时时刻刻笔不离手!他们肯定对笔的使用走火入魔了!”

“喂,那位好心的乡下人!你想知道原因吗?”一名赢了钱的赌徒笑着说。

“让我们听听看。”伦佐回答道。

“原因就是,”那个人说,“这些大人们都喜欢吃鹅肉,鹅毛多得堆成了山,所以总得想办法使这些鹅毛派上用场。”

所有的人都笑了,除了那个刚刚输了钱的可怜的家伙。

“噢,”伦佐说,“这真是位诗人呐。这里诗人倒还不少,其实,哪里都能冒出诗人来。我也会作一点儿诗,有时还能作出一些好诗篇……不过,那得是在我一帆风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