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些旧场景,一些新人物(第4/7页)

“不知道。”斯梯福兹说道。

“他叫沃克尔,我亲爱的宝贝,”莫奇小姐说道,“他是古老家族沃克尔的后代,我从这家继承了弯弯绕的一切传统。”

除了她的镇定,我再没见过有什么东西可以和莫奇小姐的媚态相比了。无论是听别人说话,还是等着别人接她的腔,她那狡黠地偏着脑袋、像鸟那样翻着眼的样子也挺怪。总之,我大为吃惊地坐在那里傻看着她,恐怕已全然忘了礼貌。

这时,她已把椅子拉到她身边,急急忙忙把短胳膊伸到袋里,几乎连肩都埋了进去;她从袋子里一下一下掏出些小瓶、海绵、梳子、刷子、一块块的绒布、一把把的卷头发用的烙铁,还有些别的玩艺,她把这些全堆在椅子上。突然,她停了下来,对斯梯福兹说了句让我好不难堪的话:“你的这位朋友是谁?”

“科波菲尔先生,”斯梯福兹说道,“他想认识你呢。”

“好哇,那他准能如愿!我觉得他好像已经认识我了!”莫奇小姐冲着我晃晃那口袋,对我笑着说道,“脸蛋像颗桃子!”她踮脚捏了捏我的腮帮,(我当时坐着)。“真是迷人!我可喜欢桃子了。很高兴认识你,科波菲尔先生,可不是这样。”

我说我以认识她为荣,这欢乐属于双方。

“唉哟,我们多客套呀!”莫奇小姐用那小手作出要捂住她那张大脸盘的不可思议的样子,“不过这可真是胡说一气,对不对?”

这话是对着我们两人亲亲热热说的,这时她把两只小手从脸上挪开,又把胳膊连肩一块伸进了口袋里。

“这是干什么呀,莫奇小姐?”斯梯福兹说道。

“哈!哈!哈!我们是群多可笑的骗子,绝对的,对不对,我可爱的孩子?”那小女人歪着脑袋翻着眼在口袋里摸索着,“瞧!”说着,她取出了一种东西,“俄国大公剪下的指甲!我叫他颠倒的字母大公,因为他的名字里有所有的字母,乱七八糟。”

“那位俄国大公是你的一个主顾吧,是不是?”斯梯福兹说道。

“你说对了,我亲爱的,”莫奇小姐答道。“我为他修指甲。

每星期两次!手指和脚趾。”

“他给得还多吧我希望?”斯梯福兹说道。

“他给的正像他说话那样,我亲爱的孩子——从鼻子里出①,”莫奇小姐答道,“大公可不像你们这群嘴上没毛的后生。如果你们看见他的大胡子,你们准会这么说。天生是红的,硬要让变成黑的。”

①“从鼻子里付酬”是句成语,意谓出大价钱。

“那当然由你来变啰,”斯梯福兹说道。

莫奇小姐眨眨眼以示认可。“只能找我。没办法呀。他的染色受气候影响。在俄国挺好,在这里就不成。你从来没见过像他那样一个铁锈色的大公。像废铁!”

“你就为这个叫他骗子?”斯梯福兹问道。

“哦,你是个直爽的好孩子,对不对?”莫奇小姐使劲摇头答道,“我说过,我们大家都是群骗子,我把大公剪下的指甲给你看,以此来证明。在上流人家里,大公的指甲比我的全部才能更有用。我总把这玩艺随身带着。这就是最好的推荐信。既然莫奇小姐修剪大公的指甲,她当然就是顶呱呱的了。我把这些玩艺给年轻的阔女人。我相信,她们会把它放在纪念册里的呢。哈!哈!哈!我敢肯定。这一整套社会制度——就像在议会里演说的人说的那样——就是一个大公指甲的社会制度!”这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女人一面想抱住自己短短的胳膊,一面点着大脑袋说。

斯梯福兹开心地大笑起来,我也笑了。莫奇小姐仍然一个劲摇头(基本上歪着脑袋),一只眼向上看,另一眼送秋波。

“好了,好了!”她磕着她的小膝盖站起来说道,“这不是生意。快点,斯梯福兹,让我们去极地探探险,把这事干完。”

于是,她选了两、三种小工具,一只小瓶,然后令我吃惊地问这张桌子可吃得住重量。斯梯福兹作了肯定答复,她就又把一张椅子推到桌旁,又请我扶她一下。只见她就机灵地一蹴,爬了上去,好像那是个戏台。

“无论你们谁看到了我的脚踝,都请讲出来,”她安然站到桌上去后说道,“我就回去自杀了。”

“·我没看到。”斯梯福兹说道。

“·我没看到。”我说道。

“那好,”莫奇小姐叫道,“我同意活下去了。现在,小鸭,小鸭,小鸭,到邦德太太这里来挨杀!”

这是一种咒语,专叫斯梯福兹来由她摆弄;斯梯福兹顺从地坐下,背靠桌子,对我笑笑,让她检察他的头发,显然他这么做是让大家开心。这真是奇观——看莫奇小姐站在他上面,从她衣袋里掏出一个又大又圆的放大镜并用它来细看斯梯福兹浓密的褐发。

“·你这家伙·真漂亮!”莫奇小姐看了一下就如此说道,“要不是碰上我了,十二个月里,你的头就要秃得像个出家人一样了。只等半分钟,我的小朋友,我们就要把你擦亮,这可以在今后十年里让你的卷发得以保住不遭殃呢!”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把小瓶里的东西往一小块绒布上倒了一点,然后又用一把小刷子蘸了一点,就煞有其事地用那布和刷在斯梯福兹的头上擦呀、刷呀,一面说个不停。

“说说查理·皮格雷夫吧,大公的儿子,”她说道,“你认识查理吗?”说着,她朝下察看他的脸。

“略略而已。”斯梯福兹说道。

“他是多好的人啊!他的胡子长得·多·好啊!查理的脚,如果是一双的话(却不是的)那就是无与伦比的了。他竟想不靠我——他还是禁卫军的角色呢——你会相信吗?”

“疯了!”斯梯福兹说道。

“像是这么回事。不过,疯了也罢,没疯也罢,他试过了,”莫奇小姐接着说道,“他干什么呢,你看看,他走进一家香料店,想买一瓶马达佳斯加水。”

“查理这么干?”斯梯福兹说道。

“查理想这么干,可他没得到一点马达佳斯加水。”

“那是什么呢?是一种喝的东西吗?”斯梯福兹问道。

“喝的?”莫奇小姐停下活,拍拍他的腮帮说道,“是用来修理他胡子的,·你·知·道。店里有个女人——上了把年纪的女性——实在是个泼辣货——她连这玩艺的名字都没听说过。‘请原谅,先生,’那泼辣货对查理说道,‘那不是——不是——不是胭脂吧,是不是?’‘胭脂,’查理对泼辣货说,‘你认为我要胭脂到底为了什么?’‘别发火,先生,’泼辣货说道,‘人们找我们买东西时说了好多种名目,我就以为或许是那东西呢。’瞧,我的孩子,”莫奇小姐一面不住擦着,一面继续说道,“这是我说过的可笑的骗子的又一个例子。我自己也玩这套把戏——也许经常——也许偶尔为之——很机灵,我亲爱的孩子——别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