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纯朴的田园风味(第4/5页)

他的太太打断他说:“亲爱的,别说了,咱们这会儿还在他的园地上呢。”

“克劳莱太太,我偏要说!他可不是什么坏处都占全了吗?别欺负我,太太!难道他没把马克上尉一枪打死吗?在可可树俱乐部里他不是骗了德芙戴尔小勋爵的钱吗?毕尔·索姆士和却希亚地方的大好佬两个人比拳,他来一搅和,他们两个没能够公公道道打一架,我就输了四十镑钱。这些事你全知道。他跟那些女人闹的丑事,你比我先知道。在地方官屋子里——”

他的太太道:“克劳莱先生,看老天的面子,别跟我细说吧!”

牧师气呼呼的说道:“你还会把这种混帐行子请到家里来!你,你有年轻的儿女,你还是国教教会牧师的太太。哼!”牧师太太轻蔑地说道:“别德·克劳莱,你是个糊涂蛋。”

“好吧,太太,先别提糊涂不糊涂的事——当然我没有你聪明,玛莎,我向来没说过自己比你聪明。可是干脆一句话,我不愿意招待罗登·克劳莱。他来的那天我就上赫特尔斯顿家里去瞧他的黑猎狗去,克劳莱太太,我非去不可!我愿意下五十镑注,叫咱们的兰斯洛德跟那黑狗赛跑。喝!全英国的狗没有一条比得上兰斯洛德。总之我不愿意招待罗登·克劳莱那畜生。”

他的太太答道:“克劳莱先生,你又喝醉了。”第二天早上,牧师醒过来,要喝淡啤酒。牧师太太就提醒他,说他早已答应星期六去看望赫特尔斯顿·弗特尔斯顿爵士。去了岂有不喝一夜酒的理呢?所以他太太和他约好,在星期日上教堂以前必须骑马赶回来。你看,克劳莱教区里的老百姓真好运气,碰上的牧师和地主都是一样的宝贝。

克劳莱小姐在大厦住下不久,利蓓加就赢得了她的欢心。这位性情随和、行事荒唐的伦敦人也像我在先描写过的乡下佬一样,着了她的迷。克劳莱小姐惯常坐了马车出去兜风。有一天,承她叫“那教书的”陪她一块儿到墨特白莱去。她们回家以前,利蓓加已经把她收服,因为她引得老太太一路高兴,一共笑了四回。

毕脱爵士正式大请客,邀了邻近所有的从男爵来家吃饭。老太太对他说:“什么?不教夏泼小姐一块儿吃饭?亲爱的,难道叫我跟弗特尔斯顿夫人谈她的孩子,跟那糊涂蛋杰尔斯·活泊夏脱谈他法院里的事情不成?我非要夏泼小姐出来不可,如果人多坐不下,让克劳莱夫人在楼上吃饭得了。夏泼小姐怎么能不出来?一区里就是她一个人可以跟我谈几句。”

这么专制的号令一出来,当然只能叫女教师夏泼小姐到楼下和许多贵客同桌子吃饭。赫特尔斯顿一大套虚文俗礼,把克劳莱小姐扶进饭厅,便准备在她旁边坐下去,老太太立刻尖声叫道:“蓓基·夏泼!夏泼小姐!过来坐在这儿陪我说话儿,让赫特尔斯顿爵士傍着活泊夏脱夫人坐。”

克劳莱小姐听蓓基说话,永远听不厌,等到宴会完毕,一辆辆马车走远之后,她便说:“蓓基,到我梳妆室里来。咱们一起把客人们痛骂一顿。”这一对朋友骂得真痛快!赫特尔斯顿老爵士在吃饭的时候唏哩呼噜的喘气;杰尔斯·活泊夏脱爵士索洛洛的喝汤;他的太太老是眨巴左眼皮。蓓基添油加酱,把这些人摹仿得淋漓尽致。大家谈话的琐碎细节,发表的意见,关于政治、战事、法庭每季开庭的情况,汉泊郡的猎狗出猎的有名故事,以及一切乡下地主喜欢谈的沉闷的题目,也是给蓓基说笑的资料。活泊夏脱小姐们的打扮和弗特尔斯顿夫人的黄帽子,更给她挖苦得一文不值。老太太听了喜欢得无以复加。

克劳莱小姐常说:“亲爱的,你真是个天上掉下来的宝贝。我真恨不得带你到伦敦去,可是我不能把你当布立葛丝一样的可怜虫,老是欺负你。你这小滑头,哪会给人欺负呢!你太聪明了,孚金,你说对不对?”

孚金姑娘正在梳理克劳莱小姐头上几根稀稀朗朗的头发,听了这话,扬起脸儿说道:“小姐真是聪明极了。”她说话的时候样子尖刻得刺人,原来孚金和一切正经女人一样,天生会拈酸吃醋,而且把这件事当她的本分。

克劳莱小姐自从赶开了赫特尔斯顿·弗特尔斯顿爵士之后,天天命令罗登·克劳莱扶她进饭厅,又叫蓓基拿了靠垫在后面跟着——再不然就是蓓基扶着她,罗登给她拿靠垫。她说:“咱们非得坐在一块儿不可。亲爱的,本区里只有咱们三个算得上基督教徒。”这样看来,汉泊郡的宗教气氛准是淡薄到极点了。

克劳莱小姐非但虔信宗教,见解也特别新,并且一有机会就坦直的发表自己的意见。她常跟利蓓加说:“亲爱的,一个人的家世可算什么呢?你瞧瞧我的弟弟毕脱,那可怜的牧师别德,还有弗特尔斯顿一家,他们还算从亨利第二在位的时候就住在此地的呢!这些人里头谁比得上你的脑子,你的教养?别说是你,连给我作伴的布立葛丝那老好人和我的总管鲍尔斯都比他们强些。亲爱的,你是个绝品的人才,珍珠宝贝一样的贵重,把本区里一半人的聪明合并起来还赶不上你呢。如果好人有好报的话,你该做到公爵夫人才对——我说错了,世界上压根儿不该有什么公爵夫人。反正你是应该在万人之上的。亲爱的,无论在哪一方面,我都认为你跟我完全平等。亲爱的,在火上加点儿煤好吗?请你把这件衣服给我拆了改一改,你的针线真好。”这位有年纪的慈善家就这么使唤跟她平等的人,叫利蓓加替她跑腿,做衣服,天天晚上读法国小说给她听,一直读到她睡着为止。

年纪大些的读者一定还记得,正在那个时候,上流社会里发生了两件哄动人心的事情。如果用报纸文章的口气来说,这两件事情给那些穿长袍的先生们添了工作①。第一件是白蓓兰·菲左丝小姐,勃鲁因伯爵的女儿,并且是他的财产承继人,跟歇夫登旗手私奔结婚。另一件是关于一位维厄·威恩先生的事;可怜的威恩先生一向做人稳健,家里一大堆孩子,活到四十岁,忽然荒唐起来,跟一个年纪六十五岁叫罗琪梦太太的女戏子离家出走。

克劳莱小姐说:“纳尔逊勋爵②结识的相好真是祸水。这件事就把他品性里最优美的一面显出来了。一个男人肯做这样的事,就表示他这人不错。我喜欢门户不相当的婚姻。最妙的莫过于看着贵族娶个磨坊主人的姑娘做太太,像福拉安台尔勋爵那样,把那些女的气得要命。我希望有个大人物来跟你私奔,亲爱的,反正你长得够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