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秘密(第3/3页)

拉佛斯是个阴森森的监狱,黑暗,肮脏,还有一股令人恶心的臭味。多怪啊,怎么到了这种管理不善的地方,禁闭中昏睡的恶臭就变得如此严重!

"又是机密,"狱卒看着那书面证件咕哝道,"好像我还不够气的!"他闷闷不乐地把文件放入卷宗;而查尔斯。达尔内等待着他情绪好转,是骂了半小时之久:他时而在这坚固的拱形房子里踱来踱去;时而在石凳上休息,但无论是踱着还是歇着都没能使那头儿和他的下属们马上记起他来。

"过来!"那头儿终于拿起钥匙说道,"跟我来,亡命者。"就着监狱昏暗阴森的光线,达尔内由他的新管理人带着走过走廊和台阶,许多门在他们身后关又锁上,最后他们走进一间又大又矮的拱形房间,里面塞满了男女犯人,女坐在一张长桌旁看书,写字,编织,缝纫,或刺绣;男犯大多站在她们椅子后面,或在房间里游荡。

由于本能地联想到这些囚犯有着可耻的罪行,达尔内从人群中向后退缩着。但长途跋涉已使他产生了极度的幻觉:此行犯人们全体起立以最最温文而雅的礼仪迎接他。

这些谦恭儒雅的礼节是如此地被监狱的阴森所笼罩,在这不适宜的肮肮卑劣的氛围中显得如此的怪异,查尔斯。达尔内就仿佛置身于一群鬼魂中间。全都是鬼!美丽的鬼,庄严的鬼,优雅的鬼,傲慢的鬼,轻浮的鬼,机智的鬼,年迈的鬼,年老的鬼,全都等待着从这凄寂的死亡之岸放行,全都用死人一般的眼睛望着他。

这景象使他目瞪口呆。狱卒站在他旁边;另外几个在四处走动,好像在正常地履行公务;他们是如此粗卑不堪,与那些悲惨凄凉的母亲们和青春年盛的姑娘们,即那些卖弄风情的幽灵,年轻貌美的幽灵,和教养儒雅的成熟女人的幽灵,成了鲜明对比,以至于幻觉中一切体验过和可能会有的体验都被颠倒到极至。当然,全都是鬼幻。当然,那长途跋涉已使他身心受损,他面前才会出现如此恐怖的幻像!

"我以全体共同患难者的名义",一位有礼的绅士过来说道,"荣幸地欢迎你来到拉佛斯监狱,向落难来到我们中间的你谨表慰问。愿早日愉快了结!这话在别处也许不合礼仪,但在此地却不算无礼,请问你的姓名,以及案情?"查尔斯。达尔奈振作精神,用尽可能恰当的措词,给予了回答。

"但愿",绅士说道,眼光跟着穿过房间的狱卒头,"你不是‘机密,那一类的吧?""我不懂这名词意味着什么,但我听他们这样说过。""啊,真是可怜!我们十分遗憾!不过你要勇敢些;当初,我们这些人当中也曾有过‘机密,的,但那只是很短一段时间。"他提高了嗓门,接下去说:"我痛苦地向大家宣布,又一个‘机密,的。"查尔斯。达尔内穿过房间到狱卒等着的一道栅门前面的时候,有许多同情的窃窃私语,许多声音,其中女人们温柔婉约的怜惜声尤为显著,给他祝愿和鼓励。他在栅门前转过身,表示由衷的谢意;栅门在狱卒手下关闭;幽灵们亦从他眼前消失。

石阶上面开了一扇小门,有台阶向上延伸。当他们往上走了四十级台阶后的新囚,狱卒打开一扇低矮的黑门,他们得以进入一间单独的牢房,里面又冷又潮,但光线并不阴暗。

"你的,"狱卒说道。

"为什么把我单独关押?"

"我怎么知道!"

"我能买笔。墨和纸张吗?""这不归我管。会有人专门负责你,那时你再问他们。现在,你可以买吃的,别的不行。"牢房里有一把椅子,一张桌子,和一张草席。狱卒在离开前环顾这些物品及四面墙壁,这时有念头在达尔内脑中晃过:他恍惚觉得这狱卒面孔及身体浮肿得令人恶心,就像在水里淹泡过而胀满了水一样。狱卒走后,他又神志恍惚,想到:"现在我被遗弃,犹如死了一般。"想到这里,他低头看着草席,又抬起头厌恶地想着:"在这些爬虫之间,这就是死后尸体所处的最初情形了。""五步长四步半宽,五步长四步半宽,五步长四步半宽。"囚犯在牢房里踱步,量着它的大小,城市的喧闹声像被蒙住的闷鼓一样响着,其间夹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吆喝:"做鞋,做鞋,做鞋。"囚犯接着数步子,且步伐更快,企图把自己的思绪从重复的吆喝声中引开。"牢门关闭,鬼魂不见了。其中一位女子身着黑衣,倚靠窗台,金色的头发上闪着光,她看上去像,哦,上帝啊,让我们再次骑上马儿向前进,穿过灯火通明的村庄,全都是清醒的人们!,做鞋,做鞋,做鞋,五步长四步半宽。"他脑海深处这些支离破碎的念头在翻滚着,他的步子越走越快,他顽固地数了又数;城市的喧嚣变了形,仍然像闷鼓声,但却夹带着他所熟悉的呜咽,这悲泣高过了喧嚣的声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