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阿托斯的妻子(第4/6页)

“闪开,达达尼昂,闪开,”阿托斯喊道,“闪开,我要开枪了。”

“两位先生,”达达尼昂一贯是深思熟虑的,“两位先生,你们考虑考虑吧!耐心点儿,阿托斯。你们卷进了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之中,你们身上将打出许多窟窿。在这边,我和我的跟班会放三枪,地窖那边也会放三枪。放完之后我们还有剑。我向你们肯定,我的朋友和我剑术都相当不错。让我来安排你我双方的事情吧。等一会儿你们肯定有喝的,我向你们担保。”

“如果还剩下有的话。”阿托斯嘲笑地嘟囔道。

店家觉得整个脊梁上冷汗涔涔。

“怎么如果还剩下有!”他喃喃道。

“见鬼!肯定还剩下有,”达达尼昂说道,“他们两个人不可能把酒窖里的酒全喝光,放心吧。先生们,把你们的剑插回剑鞘。”

“好吧,你们把手枪别回腰带上。”

“很好。”

达达尼昂做出表率,随后转身叫普朗歇收起手枪。

两个英国人信服了,咕哝着把剑插回剑鞘。达达尼昂把阿托斯怎样被关在地窖里的情形讲给他们听。他们毕竟是正直的绅士,都批评店家不对。

“先生们,现在请回你们房间去。”达达尼昂说,“我保证十分钟后,你们希望的东西会全给你们送去。”

两个英国人施礼退了出去。

“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亲爱的阿托斯,”达达尼昂说,“请给我开门吧。”

“这就开。”阿托斯答道。

于是,传来一阵木头相互撞击和房梁震动的巨大响声。那是阿托斯构筑的防御工事,由被围困者自己拆除了。

不一会儿,门开了,里面出现了阿托斯苍白的脸,他敏捷地扫视一眼四周。

达达尼昂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亲切地拥抱他。随后,他想领阿托斯赶紧离开那个潮湿的地方,却发现他有些左摇右晃。

“你受伤啦?”他问道。

“我吗,根本没有!只不过快醉死啦,没别的,从来没有人过过这样的酒瘾。天主万岁!店家,光我一个人就起码喝了一百五十瓶。”

“天哪!”店家叫道,“那跟班如果喝了主人的一半,我就破产了。”

“格里默是出身于体面人家的跟班,他不会放肆和我用同样的饮食,只喝桶里的酒。我想他忘了塞上塞子了。听见了吗?

这酒还在流哩。”

达达尼昂哈哈大笑,使得打冷颤的老板发起高烧来了。

与此同时,格里默也出现在主人身后,肩上扛着火枪,脑袋一晃一晃,颇像鲁本斯①画中的酒色之徒。他浑身前后滴着粘稠的液体,店家看出那是他最好的橄榄油——①鲁本斯(一五七七——一六四○),佛兰德著名画家。

一行人穿过大厅,住进店里最好的客房。那是达达尼昂强行要来的。

这时候,店家和他太太拎着灯,跑进他们好久以来不准进入的地窖。那里面等待他们的,是一幅惨不忍睹的景象。

阿托斯为了出来而拆开了一个缺口的防御工事,是由柴火,木板和空酒桶,按照战略攻防的艺术法则构筑的。跨进防御工事,只见地上一摊摊油和酒液中,漂浮着吃剩的火腿残骸。而地窖左边的角落里堆着一大堆砸碎的酒瓶;一个酒桶龙头没有关上,正在流尽最后的血液。眼前这一切,恰如古代诗人描写的战场上满目破坏和死亡的景象。

挂在小梁上的五十串香肠,剩下还不到十串了。

店家夫妇俩嚎啕的哭声从地窖里传出来,达达尼昂产生了恻隐之心,阿托斯连头也没回。

痛苦转变成了狂怒,店家拿了一根烤肉的铁扦,冲进两位朋友歇息的房间。

“拿酒来!”阿托斯瞥见店家就这样喊道。

“拿酒来!”店家目瞪口呆地重复道,“拿酒来!你们已经喝了我一百多比斯托尔,我现在可是破产了,完蛋了,被葬送了!”

“唔!”阿托斯说,“因为我们一直口渴得不行。”

“你们光喝酒也就得了,可是你们连瓶子都砸碎了。”

“你们把我推倒在一堆瓶子上,碰得瓶子滚了下来,这怪你们自己。”

“我的食油也全都糟蹋了。”

“油是医治创伤的良药,格里默被你们打得遍体鳞伤,总不能不给他医治吧?”

“我所有的大香肠都给啃光了!”

“你的地窖里有许多耗子。”

“您要赔偿我这一切。”店家愤怒地嚷道。

“天大的笑话!”阿托斯说着霍的站起来,但又连忙坐下来,因为他站起来时用力太猛。达达尼昂扬着马鞭前来帮助他。

店家后退一步,顿时泪如雨下。

“这是教训你要更加礼貌地对待天主派来的客人。”

“天主……您还不如说魔鬼!”

“亲爱的朋友,”达达尼昂说,“你再这样吵得我们耳朵发聋,我们就四个人关到你的地窖里,去看看损失是否有你说的那么大。”

“行啦,好吧,先生们,”店家说,“是我错了,我承认。可是,对待任何过错都应该慈悲为怀啊,你们都是贵族老爷,我是一个可怜的店主,你们应该可怜我。”

“唔!你要是这么说,”阿托斯说道,“我的心都会碎了,我会像酒从酒桶里流出来那样老泪纵横。我们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凶恶。那么,过来聊聊吧。”

店家怯生生地走过去。

“我叫你过来,不要怕,”阿托斯说道,“那天我要付钱的时候,把钱袋子放在桌子上。”

“是的,大人。”

“那个钱袋子装着六十比斯托尔,哪儿去了?”

“保管在法院书记室,大人。他们说那是假货币。”

“那么,你去索回那个钱袋子,里面的六十比斯托尔你就留着吧。”

“可是,大人您知道得很清楚,东西到了法院书记手里,他是不会再撒手的。那些如果是假货币,倒还有希望,不幸那都是真货币。”

“你去和他通融吧,正直的朋友。这不关我的事了,尤其我身上一个利弗尔都不剩了。”

“喂,”达达尼昂开了腔,“阿托斯原来那匹马到哪儿去了?”

“在马厩里。”

“它值多少钱?”

“顶多五十比斯托尔。”

“它值八十比斯托尔。那匹马你留下吧。这就算彻底了清了。”

“怎么!你卖掉我的马,”阿托斯说道,“你卖掉我的巴雅仔?那我骑什么去打仗,骑在格里默背上吗?”

“我给你牵来了另一匹。”达达尼昂说。

“另一匹?”

“非常漂亮呢!”店家说。

“好吧,既然有一匹更漂亮、岁口更小的,那匹老的你就留下吧。拿酒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