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二十二章(第2/3页)

“这正是为什么今后在法国不可能有一个常胜将军,一个波拿巴的原因,”打断别人话的那个军人嚷道。

这一次不论是主席还是公爵都不敢发火,虽然于连相信自己从他们眼睛里看出他们很想发火。他们垂下眼睛,公爵只是叹了口气,声音响得让每个人都能听到。

但是发言者发脾气了。

“有人急着要看到我结束,”他火冒三丈地说,把满脸堆笑的客气态度,还有十分有分寸的谈吐,完全抛在一边,于连原来认为那是他性格的真实反映;“有人急着要看到我结束;有人完全不尊重我为了不刺痛任何人的耳朵而做出的努力,不管它们可能有多么长。好吧,先生们,我讲得简短些。

“我要老实不客气地对你们说:英国再没有一个铜子儿可以用到这个神圣事业上。即使皮特本人回到世上,施展出他的全部才能,也不能够再欺骗英国的那些小地主,因为他们知道单单那场短促的滑铁卢战役就耗费了他们十亿法郎。既然有人希望把话说得明确些,”越来越激动的发言人补充说,“我要对你们说:你们自己帮助自己吧,因为英国没有一个畿尼[3]来帮你们的忙。如果英国不出钱,奥地利、俄国、普鲁士只有勇气,没有钱,顶多只能跟法国进行一两场战役。

“我们可以指望,聚集在雅各宾主义旗帜下的年轻士兵在第一场战役中,也许还在第二场战役中被打败;但是在第三场战役中,哪怕我在你们有偏见的眼睛里会被看成是一个革命者,我也要说,在第三场战役中,你们将面对一七九四年的士兵,他们不再是一七九二年入伍的农民。”

这时候从不同方向有三四个人同时打断他的话。

“先生,”主席对于连说,“请您到隔壁房间去把您做的记录的开始部分誊写清楚。”于连十分遗憾地走了出去。发言人刚刚提到了那些可能性正是他经常思考的内容。

“他们害怕我嘲笑他们,”他想。等到再喊他进去时,德·拉莫尔先生在发言,那种严肃的态度对了解他的于连说来,显得非常有趣,他说:“……是的,先生们,特别是对于这个不幸的民族,我们可以说:“‘它将成为神,桌子还是脸盆?’[4]“‘它将成为神!’寓言作家嚷道。这句如此崇高,如此深刻的话,先生们,仿佛是你们说出来的。自己来采取行动吧,高贵的法兰西将会差不多像我们祖先所造就成,在路易十六去世前我们还亲眼见过的那样重新出现。

“英国,至少它的那些高贵的爵爷,跟我们一样憎恨卑贱的雅各宾主义。没有英国的黄金,奥地利、俄国、普鲁士只能够打两三仗。这足以导致一次成功的军事占领吗?譬如像德·黎塞留[5]先生在一八一七年如此愚蠢地白白浪费掉的那次军事占领。我不相信。”

这时候有人插嘴,但是被大家的嘘声盖住。插嘴的人又是前帝国将军,他希望得到蓝绶带,并且想在秘密记录的起草人中间占一个突出地位。

“我不相信,”德·拉莫尔先生在闹声平息以后接着说下去。他特别着重这个“我”字,这种傲慢态度于连感到欢喜极了。“这一招,真漂亮,”他一边对自己说,一边下笔如飞,几乎写得跟侯爵说的一般快。“侯爵用一句恰当的话,就消灭了这个变节者的二十次战役。”

“一次新的军事占领的希望,”侯爵字斟句酌地说。“我们不可以仅仅寄托在外国人身上。在《环球报》[6]上写煽动性文章的所有那些年轻人,可以提供给你们三四千名年轻军官,其中可能有一位克莱贝尔,一位奥什,一位儒尔丹,一位皮舍格吕,[7]不过没有他那么具有善意。”

“我们没有能够给他荣誉,”主席说,“应该使他永垂不朽。”

“最后,在法国应该有两个政党,”德·拉莫尔先生接着说,“不是两个有名无实的政党,而是两个立场鲜明、截然不同的政党。我们应该知道打垮谁。一方面是记者,选民,舆论,总之一句话:青年和所有赞美他们的人。当他们被他们那些空话的声音冲昏头脑时,我们呢,我们可以得到花费预算这个肯定无疑的好处。”

这时候又有人插嘴。

“您,先生,”德·拉莫尔先生以惊人的高傲而悠然自得的口气对插嘴的人说,“您不是花费,如果这两个字您听了刺耳的话,您是吞没列入预算的四万法郎,还有您从王室费里得到的八万法郎。

“好吧,先生,既然您逼得我非如此不可,那我就不客气地拿您做为例子。您的高贵的祖先们曾经跟随圣路易参加十字军东征,您像他们一样,也应该用这十二万法郎使我们至少能够看到一个团,一个连,我说什么!半个连,哪怕它只有五十个人也好,只要做好战斗准备,能够永远忠于神圣事业就行。可是您只有一些穿号衣的仆人,一旦发生暴乱,连你自己都对他们感到害怕。

“王位,祭坛,贵族,到明天都有可能消灭,先生们,只要你们没有在每一个省份里建立一支拥有五百个忠诚的人的队伍,不过我说的忠诚,不仅仅要有法国人的英勇,还要有西班牙人的坚贞。

“这支军队的一半人应该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侄子,总之应该是真正的贵族子弟。他们每人身边有的,不是一个一旦一八一五年重新出现,[8]就会立刻戴上三色帽徽的、饶舌的小资产阶级,而是一个像卡特利诺[9]那样单纯而坦率的农民。我们贵族子弟可以教导他们,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是他的奶兄弟。让我们每个人牺牲自己的五分之一的收入,在每个省份组成这支五百人的小小的忠诚队伍。到那时你们就可以指望一次外国人的军事占领。外国士兵如果没有把握在每个省份里找到五百名友好的士兵,甚至连第戎也不会到的。

“外国的国王只有在你们向他们宣布,有两万贵族已经准备好拿起武器为他们打开法国的大门,他们才会听你们的话。你们会说,做出这个贡献太困难;先生们,我们的头值这个代价。在出版自由和我们做为贵族的存在之间,是一场生死斗争。不愿意成为工厂主、农民,就得拿起你们的枪。如果你们愿意,你们可以胆怯,但是决不可以愚蠢;睁开眼睛吧。

“组织起战斗队伍,[10]我用雅各宾党人的歌来对你们说;到那时就会有某一个居斯塔夫·阿道夫[11]被君主原则所遇到的迫在眉睫的危险所打动,奔到离他的国家三百法里以外的地方来,为你们做居斯塔夫曾经为新教君主们做过的事。你们愿意继续空谈而不采取行动吗?五十年内在欧洲只会有共和国总统,而不会有一位国王了。教士和贵族随着国——王这两个字一起消失。我看到的只是那些向肮脏的大多数献殷勤的候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