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七章(第2/3页)

“侯爵先生,我求您允许我说一句话,而且我希望它不至于会背离我对您应该怀有的无上敬意。”

“说吧,我的朋友。”

“请侯爵先生俯允我拒绝这份礼物。它不应该赠送给穿黑礼服的人,而且它会完全破坏了您好心地容许穿蓝礼服的人采取的态度。”他毕恭毕敬地行完礼,连看也不看一眼就走了。

这个举动使侯爵感到高兴。他当天晚上讲给皮拉尔神父听。

“有一件事我终于应该向您承认,我亲爱的神父。我知道于连的出身;我的这句知心话,我允许您不为我保守秘密。”

“他今天早上的表现是高贵的,”侯爵想,“而我使他成贵族。”

不久以后,侯爵终于能够出门了。

“到伦敦去过上两个月,”他对于连说。“特别信使和其他信使,会把我收到的信件连同我的批语给您送去。您写好回信,连同原信再给我送回来。我估计往返不过耽搁五天的工夫。”

在通往加来[6]的大路上急急忙忙赶路时,于连对派他去办的那些所谓的要务的无关紧要感到惊讶。

他踏上英国的土地时,怀着怎样一种憎恨的,几乎到了深恶痛绝的感情,我们就不去谈了。我们都知道他对波拿巴狂热地崇拜。他把每个军官都看成是一个哈得逊·洛爵士[7],他把每一个大贵人都看成是一个巴瑟斯特勋爵[8],圣赫勒拿岛上的那些卑鄙的事就是在他的命令下干出来的,因此他得到了担任十年内阁大臣的报酬。

在伦敦他终于了解什么才是极端的自命不凡。他和几个年轻的俄国贵族交上朋友,他们指点他。

“您是个生来命运不凡的人,我亲爱的索雷尔,”他们对他说,“您天生的这种冷漠的、离实际感觉有千里之遥的相貌,正是我们费尽心机想有的。”

“您不了解您生活在其中的这个世纪,”科拉索夫亲王对他说,“您要永远做和别人期待您做的相反的事。瞧,我以名誉担保,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唯一信仰。既不要做个蠢人,也不要做个矫揉造作的人,因为那样的话,别人会期待您干出愚蠢的事和矫揉造作的事,这个格言也就不能再实现了。”

于连有一天在德·菲茨-福尔克公爵的客厅里赢得了荣誉。德·菲茨-福尔克公爵邀请他和科拉索夫亲王参加宴会。人们等了一个小时。于连在二十个等待着的人中间的表现,至今驻伦敦使馆的那些年轻秘书还常常谈起。他脸上的表情真是再好没有了。

他不顾他的朋友们,那些纨绔子弟的反对,想去看看鼎鼎大名的菲利普·文,这个在洛克[9]之后英国唯一的一个哲学家。他发现他正在监狱里服满第七年徒刑。“贵族在这个国家里是不爱开玩笑的,”于连想;“除此以外,文还受到羞辱,受到诽谤,”等等。

于连发现他情绪很好;贵族们的狂怒反而消除了他的烦闷。“瞧,”于连走出监狱时对自己说,“这是我在英国看到的绝无仅有的一个快活人。”

“对暴君们最有用的观念莫过于神的观念。”文对他说……他的犬儒主义的哲学体系的其余部分,我们就略过不谈了。

于连回来以后,德·拉莫尔先生对他说:“您从英国给我带回来什么有趣的想法?”……他沉默不言。

“您带回来什么有趣的或者没有趣的想法?”侯爵紧接着又问了一句。

“第一,”于连说,“最明智的英国人每天有一小时是疯狂的;他受到自杀恶魔的光顾。自杀恶魔是这个国家的神灵。

“第二,在英国上岸以后,才智和天才都要失去百分之二十五的价值。

“第三,世界上再没有比英国更美丽,更奇妙,更动人的风景了。”

“现在轮到我说了,”侯爵说;“第一,您为什么要到俄国大使举办的舞会上去说,在法国有三十万二十五岁的年轻人热切地盼望着战争?您认为对那些国王说来这很中听吗?”

“跟我们的那些大外交家说话,真不知该说什么,”于连说。“他们有发起严肃争论的爱好。如果您说的仅限于报纸上的那些老生常谈,他们会把您当成一个傻瓜。如果您敢于说点什么真实的和新的东西,他们就感到惊奇,不知怎么回答才好;第二天七点钟,他们会打发大使馆一等秘书来对您说,您说了失礼的话。”

“不坏,”侯爵笑着说。“尽管如此,我敢打赌,思想深刻的先生,您没有猜到您这趟到英国去是去干什么。”

“请原谅我,”于连说;“我每周上国王的大使家里去吃一顿晚饭,他是世界上最有礼貌的人。”

“您就是去寻求这个十字勋章的,”侯爵对他说。“我不打算让您脱掉您的黑衣服,不过我已经习惯了我跟穿蓝衣服的人在一起使用的、比较起来更加有趣的谈话口气。在没有新的情况以前,仔细听好:当我看见这个小十字勋章的时候,您就是我的朋友德·肖纳公爵的小儿子,半年以前就被雇用在外交界工作,不过他自己并不知道罢了。请您注意,”侯爵补充说,神色十分严肃,并且打断了于连的感激表示,“我决不打算让您放弃您的身份。对保护人和被保护人说来,那都是一个错误和一个不幸。什么时候我的那些诉讼案件使您感到厌倦了,或者是您对我不再适合了,我会为您请求一个好的本堂区,像我们的朋友皮拉尔神父的那个本堂区一样,不过仅此而已,”侯爵用十分冷酷的口气补充说。

这枚十字勋章使于连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他说话比以前说得多得多了。他相信自己没有以前那样经常受到那些可能有不礼貌的解释的话的冒犯,或者成为那些话的攻击目标,而在谈话热烈时,那些话是什么人都可能脱口而出的。

这枚十字勋章给他招来了一次不寻常的拜访。这就是德·瓦尔诺男爵先生的拜访,他被授予男爵爵位,来巴黎向部里表示感谢,并且与部里达成非正式协议。他即将被任命为维里埃尔市长,代替德·雷纳尔先生。

于连听到德·瓦尔诺先生告诉他,德·雷纳尔先生不久前刚被发现是一名雅各宾党人,暗自感到非常可笑。事实是这样的:在即将来临的选举中,新男爵是部里推荐的候选人,而自由党人却向省里的、其实是极端保王思想非常浓厚的大选举团推荐德·雷纳尔先生。

于连想了解一点德·雷纳尔夫人的情况,但是没有成功。男爵看上去好像还没有忘掉他们过去的争夺,一个字也没有提到她。他最后向于连提出要求,希望于连的父亲在即将举行的选举中投他的票。于连答应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