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第2/4页)

玛莎昼夜奔忙。如果跟她一起工作的人试图想象一下她生活中和工作中最大的特点,他们就会因为谁也不记得她什么时候睡过觉而感到吃惊。即使她去睡觉,那也睡得非常之少,主要的是,睡得无人察觉,仿佛她是根本不睡觉似的。

这个女人的灵魂里燃烧着没有人看到的伟大的工作爇情。使她的灵魂感到温暖的唯一的个人的喜悦,就是她意识到她并不是孤独的。她虽然不能跟她的女友卡佳来往,——她只能通过玛尔法跟卡佳保持联系,——但是玛莎知道,她唯一的好友就在近处,她们都在为着共同的事业工作。而对于普罗庆柯,玛莎是无私地献出了整个心灵,因为他在许多人中间发现了她,信任她。所以,为了他的这种信任,她可以为他献出生命。

普罗庆柯全神贯注在这些巨大事件上,他本人也在竭尽全力促进这些事件的发展。他向玛莎发出了最后几个命令:“到了玛尔法那里,你要亲自跟米佳金游击队的指挥员会面。他的活动地区是通葛路鲍卡雅和卡缅斯克的大路。让他立即出动,日夜活动,不让敌人有喘息的机会。至于卡佳那里,让玛尔法去通知她,叫她立刻丢下她的教师工作,——到这儿来……”

“到这所房子里来?”玛莎又问了一遍。

“到这所房子……至于你,一刻也不要耽误,到克谢尼雅-克罗托娃那儿去。你找得到路吗?”

“找得到。”

普罗庆柯向玛莎交代任务的时候,给了她这个地址:乌斯片卡村,医疗所,瓦连京娜-克罗托娃医生。瓦连京娜的妹妹克谢尼雅现在担任普罗庆柯的妻子卡佳和顿涅茨河以南所有区委之间的联络员。

“告诉克谢尼雅,活动地区是在通李哈雅、通沙赫特、通新切尔卡斯克、通罗斯托夫、通塔冈罗格的那些大路上。”普罗庆柯接着说,“要日夜活动,不让敌人有喘息的机会。凡是战线即将逼近之处的居民点,都要去占领,把敌人吸引过来……卡佳的总接头处看来是要撤了。今后总接头处就在玛尔法那里。我来换一个口令……”他俯身凑着玛莎的耳朵,对她说了口令,“不会忘记吧?”

“不会。”

他想了一会,说:

“就是这些。”

“就是这些吗?”她抬起眼睛望着他。其实她要问的是:“那么我呢?”但是她眼睛里丝毫没有流露出来。

普罗庆柯的记忆力很强,他在头脑里检查了一下,有没有什么事遗漏。于是他想起他没有给玛莎交代今后的工作。

“哦……你到了克谢尼雅那里,就听她指挥。以后你们俩就给玛尔法做联络工作。用我的名义告诉她们,不要再派你到任何地方去。”

玛莎垂下了眼睛。她想象她马上就要一个人只身上路,离开我们的军队旦夕之间就可以到来的这些地方,愈走愈远。是的,过不几天,现在她跟普罗庆柯站的这块地方已经不会留下一个敌人,他们大伙梦寐以求、不惜为之牺牲自己生命的那个光明世界就要回来了。

“好吧,玛莎,”普罗庆柯说,“你和我都没有时间……谢谢你做的一切……”

他紧紧地拥抱她,在她的嘴唇上吻了一下。她有一刹那工夫在他的胳臂里默不出声,答不上话来。

她穿得像德军后方最贫苦的妇女,背上背囊,就走出农舍。普罗庆柯没有出来送她。于是,在这破晓前的时刻,她这个面貌并不年轻但同时还非常像少女、具有钢铁意志而不惹人注意的妇人,就踩着吱吱作响的雪,踏上了她的孤独遥远的征途。

隔了一会,普罗庆柯带着他的一小群人也出发了。这是一个严寒的、寂静的早晨。透过死气沉沉的迷雾,现出冬日陰冷的朝霞。在这里,无论在地上或是天空,都感不到一线生气,听不到一点声音,甚至一丝风声。极目四望,是一片白茫茫的大地,在峡谷的洼地和山岗的斜坡上,有些地方露出了点点灰色的灌木丛。周围的一切都披着雪入梦了。一切是这样地令人不舒服,是这样地贫乏、寒冷、荒凉,似乎要永远这样下去似的。可是普罗庆柯在这片无垠的荒漠上走着,却是心花怒放,胜利的炮声在他心里隆隆地响着。

从普罗庆柯在这个寂静的早晨出发去游击队之后还不到五天,在一个迟暮时分,就有一个戴人造毛里子的德国风帽的游击队员,把普罗庆柯的妻子卡佳带到高罗箕希附近一所空房子里来和他相会。好像分裂为几个部分的大会战的炮声,震天动地,在这片辽阔无垠的土地上隆隆作响。普罗庆柯浑身黑硝烟,坐在那里望着妻子的美丽的脸庞。

周围的一切都乱成一团,沸腾起来,发出光亮。到了夜间,几十公里以外都可以看到亮晶晶的信号弹的闪光,甚至可以看到炮火的闪光。天上地下都隆隆作响。大规模的坦克战和空战展开了。普罗庆柯的部队里的人已经知道,迎着他们冲过来的是新近获得近卫军团称号的坦克军团,所以他们总摆脱不掉这样一种幻觉:仿佛他们真的听到了无数坦克的钢甲相撞的轧轧声。我方和敌方的飞机在天空盘旋,在空中画出一道道的白色螺旋线,这些螺旋线往往连续几个小时凝挂在凛冽的空气里。

混乱的德军后勤部队沿着平路机平过的大路向西方和西南方缓慢地退却,可是无数的村道还在普罗庆柯的控制之下。在惨败时碰到胜利者神速进攻的情况下往往如此:还有招架之力的德军部队只顾着要击退这个主要的严重的危险,他们已经无暇顾到游击队了!

在许多大大小小的居民点里,特别是在注入北顿涅茨河的卡梅什纳雅、杰尔库耳、叶夫苏格这几条河流的两岸,都有德军驻防。这些地方事先都筑了永久工事,现在又匆匆忙忙地添造了新的工事。在每一个筑有这种防御工事的居民点周围,甚至在它已经被进攻的苏军绕过并且已处于苏军控制的情况下,都展开了激烈持久的战斗。德军驻防部队都顽抗到底,直到最后一个士兵,因为希特勒下了命令:不准后退,不准投降。可是在村道上逃跑的三三两两的德国官兵——先前被击溃或被俘的队伍的残部——却都成了游击队的囊中之物。

在这五天之内,有一些几个月来几乎一直空闲着的德军后方机场都变成作战机场,受到苏联空军的全力袭击。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苏军攻势的神速。德国的远距离轰炸机队也急忙把基地转移到大后方。

他们俩单独坐在一所空阒无人的农舍里。卡佳刚脱下农民穿的皮袄,脸还冻得通红,普罗庆柯因为睡眠不足而脸色发黑。魔鬼似的火星不时从普罗庆柯的一只眼睛跳进另一只,他说:“我们一切都是按照近卫坦克军团政治部的指示行动,而且干得挺好!”他笑了起来,“卡佳,我叫你来,是因为这件事让别人做我不放心。你猜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