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2/3页)

他们决定让杜尔根尼奇留在家里,以便在青年人还毫无经验、初次出马的时候,每一对在工作完毕之后能够马上把经过情况向指挥员汇报。

但是,等大家散了之后,奥列格不禁沉吟起来:他有什么权利把一个三岁孩子的母亲拖进这种危险的工作,而事先跟柯里亚舅舅——孩子的父亲——连商量都没有商量一下?

当然,破坏他自己制定的规则是不好的,但是奥列格已经被一种孩子般的冲动所支配,所以他竟然决定单独前去。

傍晚,城里还可以自由走动的时候,奥列格把几张传单塞在上衣里面的口袋里,把装着蜜汁的小玻璃瓶塞进裤袋,就从家里出来了。他经过奥西摩兴和捷姆奴霍夫住的那条街,到了通五号井的大路横过山沟的地方。这个山沟再往右就把“八家宅”和宪兵站所在的空地分隔开来。山沟的这一部分荒无人烟。奥列格沿着山沟朝右拐,快到小“上海”,就从一个仿佛是通山沟的低地爬上山岗。伏罗希洛夫格勒公路在山岗上经过,山岗绵亘起伏,高耸在整个这一部分城市之上。

奥列格在山岗中间躲躲藏藏,几乎快走到伏罗希洛夫格勒公路跟城中心通五一村的大路交叉的地方。他在这里躺下来等待天黑。透过被晒枯的野草的草茎望出去,他很清楚地看到交叉路口、在公路那一边的五一村边、堆着巨大矸石堆的已经炸毁的新一号井、在刘勃卡住的那条街上较低一头的高尔基俱乐部、“八家宅”、伏罗希洛夫学校和宪兵站所在地的空地。

直接威胁着奥列格的“警察”岗哨是在十字路口,那里有两个“警察”站岗。其中一个几乎不离开路口,即使由于无聊容许自己溜达一下,也只是顺着公路走步。另外一个是在从路口到新一号井这一段大路上巡逻,或是再往前走到高尔基俱乐部,再沿着刘勃卡住的那条街走到小“上海”。

邻近的一个岗哨在市场区,也有两个“警察”站岗。其中一个经常站在市场范围之内,另一个则在从市场到小“上海”通大“上海”那一段来回巡逻。

夜是漆黑的,又是这样的静谧,连每一声-嗦声都听得见。现在奥列格只能依靠自己的听觉了。

他要在新一号井进口处和高尔基俱乐部贴几张传单。(他们决定不在住房上贴传单,以免连累居民。)奥列格偷偷地走下山岗,向最靠边上的一幢标准式房屋走去。刘勃卡住的那条街就是从这里开始的。隔着广场,新一号井的进口岗亭正对着奥列格。

他听见巡逻警和岗警在聊天。有一瞬间他甚至看见他们的脸低下来凑近打火机。必须等巡逻警沿着街向下走去,否则奥列格可能在空旷的广场上被他碰到。但是那两个“警察”还老是站在那里低声交谈。

巡逻警终于走了,不时打着电筒照路。奥列格站在房背后,听着“警察”的脚步声。脚步声刚走远,奥列格就走到街上。沉重的脚步声还清晰可闻。巡逻警还在打着电筒照路,奥列格可以看见他走过了高尔基俱乐部。“警察”终于不见了:刘勃卡家后面就是通山沟的陡坡。只有远处依稀可见的闪亮的反光表示“警察”仍旧不时在用电筒给自己照路。

像所有在撤退时炸毁的大矿井一样,新一号井也没有开工。但是奉施维德中尉的命令,井上成立了一个由德国山矿营官员组成的管理处。一部分来不及或是不能疏散的工人每天早上来做“修复”工作——在官方文件里这样称呼清除满院废物的工作:几十个人没津打采地在院子里晃荡,用手推的板车运走废物和垃圾。

现在这里是寂静而陰沉的。

奥列格在矿井院子的砖围墙上贴了一张传单,又在进口岗亭上贴了一张,然后在布告板上各种公告和命令上面再贴上一张。他不能在这里久留,倒不是怕被看守人发现——那老头夜里睡得很死——而是怕巡逻警在回来的路上可能经过矿井,照一下岗亭。但是听不见巡逻警的脚步声,远处也没有电筒的光亮:巡逻警可能在小“上海”逗留了。

奥列格穿过广场,朝俱乐部大厦走下去。城里这所最宽敞、最不舒服、又是最冷的房子完全不适于住人,现在空着。它正面临街,大清早起,“八家宅”、五一村和近处庄子里出来的人,都要沿着这条街上市场去,这条街也是从城里去伏罗希洛夫格勒和卡缅斯克的交通要道。

奥列格正往房子的正面墙上贴传单,忽然听到“警察”从下面山沟里走上来的脚步声。奥列格绕过房子,躲在房后。

“警察”的脚步声愈来愈清楚。但是“警察”刚沿街上来走到大厦旁边,他的脚步声就听不见了。奥列格呆住了,等待“警察”走过俱乐部,他站了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但是还听不见脚步声。

要是那个“警察”走过来的时候忽然照了照俱乐部的正面,发现了传单,现在正站下来看呢?当然,他马上要把它们撕下来,并且就会发现它们是刚贴上去的。那时可以料到,他会打着手电绕着大厦走一圈:刚贴了传单的人除了躲在这所大厦后面,是无处可躲的!……奥列格屏息凝神地倾听着,但是只听见自己的心跳。他非常想离开墙边拔脚飞奔,但是他懂得这只会害了自己。不,唯一的办法是弄清楚那个“警察”究竟到哪儿去了!

奥列格从屋角后面探出身子——一点可疑的声音都没有。他扶着墙,把脚高高地提起,再小心翼翼地放下,悄悄地朝街道那面移动。有几次他停下来细听,但是周围都是静悄悄的。他这样走到第二个屋角跟前,然后用一只手抵着墙,另一只手抓着墙角,探出头来望了一望。突然他的手底下有一块被雨水浸蚀的旧灰皮碎裂了,带着奥列格觉得是吓人的响声掉在地上。在同一瞬间,奥列格看到了大厦门口下面台阶上的香烟的火光,他这才明白,“警察”只不过是坐下来休息休息,怞支烟。香烟的火光马上往上升起,台阶上发出一阵响声,奥列格抵着墙角用力一挣,就沿着街朝下面山沟里跑去。响起了刺耳的警哨声,有一瞬间奥列格竟陷进了圆锥形的电筒光里,但是他马上连窜带跳地冲了出去。

说句公道话,从这个直接的危险发生的那一刻起,奥列格就没有做过一个冒失的举动。他可以在一分钟里面在“八家宅”把“警察”搞糊涂,自己躲到刘勃卡或是伊凡卓娃家里去,但是奥列格没有权利连累她们。他可以假装往市场那边跑,实际上却躲在连魔鬼都找不到他的“上海”。但是这样会连累谢辽萨和华丽雅。于是奥列格就朝小“上海”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