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十九章(第4/4页)

迷雾遮住了前路。曾几何时,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不还是本区的首富吗?但是最近三年来,他的精力耗尽了。长工部散掉了,耕种面积减少了九成,把牛和马从牲口棚里赶走,换来些价值不稳定、天天贬值的钞票。一切都好像是在梦里一样,像顿河上的漂浮的轻雾,随风逝去。只剩一座有雕栏的阳台和褪色的彩檐的老宅作为纪念了。过早地出现在科尔舒诺夫那像狐狸毛一样火红的大胡子里的银丝现在已经扩展到两鬓,并且在那里落了户,起初像沙土上的草一样,是一撮一撮的,后来排斥了原先的火红色,于是,像盐粒似的白霜就布满了两鬓;而且继续节节向上推进,占领了前半个脑袋瓜儿。在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的全身也是这两种基本色在疯狂地斗争:红色的血液沸腾起来,驱使着他去于活儿,逼着他去种地,盖板棚子,修理农具,发家致富;但是苦闷却又不断涌上心头:“发什么财呀。到头来全是一场空!”于是满脸染上了死人般的灰白色。两只难看得要命的手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放下锤子就抓起手锯,而是无所事事地晃动着干活累得变形的脏手指,闲置在膝盖上。苦难的岁月使他衰老。土地也变得可厌了。春天,他走到田地里,就像走到一点也不可爱的妻于面前一样,只是由于习惯,尽尽责任而已。发财也不高兴,破财也不似从前那样伤心……红军把马抢走了——他无动于衷。可是两年前,他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为了牛踏乱了一捆干草,差一点儿要用叉于把妻子叉死。“科尔舒诺夫搂得太足啦,肚子都吃胀了,该吐点儿出来啦,”邻居们都这样议论他。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一瘸一拐地回到家里,躺到床上。心日憋得慌,直恶心,想吐。吃过晚饭,叫老太婆给他拿腌西瓜。吃了一片儿,就哆嗦起来,好容易才走到炉炕边。第二天早晨,已经昏迷不醒,不省人事。被热血烧焦的嘴唇干裂了,脸色焦黄,白眼珠蒙上了一层珐琅似的蓝光。德罗兹吉哈老太婆给他放了血,从手上的静脉血管里放出了两盘子黏得像松焦油一样的黑血。但他还是没有恢复知觉,只是脸上变成了青灰色,尽是黑牙的嘴张得大了些,呼哧呼哧吸着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