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第2/8页)

思嘉的心跳得非常猛烈。艾希礼当时没有和她一起出逃,现在后悔了。

“我当时起码也可以抢劫甚至杀人,来把税款替你弄到,因为你像收留叫花子一样收留了我们。唉,都是我把什么事全都弄糟了。”

思嘉的心一阵收缩,感到很失望,刚才那喜悦的心情也消失了一些,因为她并不希望听艾希礼说这样的话。

“我当时反正是要走的,”她说,脸上显得有些疲倦。“再说,我也不会让你去做那样的事,现在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

“是的,都已经过去了,”他痛苦地慢慢说。“你不会让我去做这些不光彩的事。可是你却把自己卖给了一个你并不爱的男人——还要为他生孩子,为的是让我们一家不至于饿死,我无能,你照顾了我,你可太好了。”

他话里有话,说明他心灵上创伤尚未愈合还在发痛,他的话使思嘉眼里流露出愧色。艾希礼很快就感觉到这一点,脸色也就变得温和了。

“你没有以为我是在责怪你吧?天知道,思嘉。我可没有责怪你呀。你是我认识的最勇敢的一个女人,我是在责怪自己呢。”

他又转身去看窗外,他的肩膀在她眼中已没有刚才显得那样坚定了。思嘉默默地等了半天,希望艾希礼的情绪有所变化,变化到刚才说她漂亮时的那种情情,希望他再说一些她喜欢听的话,她很久没有到他了,在这段时间里,她一直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她知道他还在爱她,这是很明显的,他的一举一动,他说的每一句痛苦自责的话,他由于她为弗兰克生孩子而产生的不满情绪,都可以说明这一点。她很想再听他亲口表达他的爱,很想引出话题使他能自动表白,但是她又不敢这样做。她记得去年冬天自己曾在果园里许诺不再挑逗他的感情。她虽然感到很难过,但是她明白,要想使艾希礼留在她身边,她必须遵守诺言。她只要说一句表示情欲的话,使一个祈求拥抱的眼色,那就一切全完了。艾希礼就一定会到纽给去。这是绝对不能让他走的。

“唔,艾希礼,你也不要责怪自己了!怎么会是你的过错呢?还是到亚特兰大来帮我个忙吧,好吗?”

“不行。”

“可是,艾希礼。”她的声音由于痛苦和失望都变了。“可是我一直都在指望着你呢。我的确非常需要你。弗兰克帮不了我。他忙着经营商店,你要是不来,我真不知道到哪儿去找人!在亚特兰大,有本事的人都在忙着干自己的事,别人呢,又都没能耐,还有——”

“说也无用,思嘉。”

“你的意思是宁可到纽约去和北方佬生活在一起,也不到亚特兰大来,是不是?”

“谁告诉你的?”他转过身来看着思嘉,心里有些不高兴,额头和眉毛皱起来。

“威尔。”

“是的,我已经决定到北方去,有个老朋友,战前曾和我一起作过‘长途旅行’,在他父亲的银行里给我找了个差使,这样比较好,思嘉,我对你没什么用,我不懂木材业务。”

“可是银行业务你更不懂,更难学!而且我知道,你没有经验,我可以原谅你,北方佬可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艾希礼一愣,思嘉马上意识到这些话得不妥当。艾希礼又转身往窗外看去。

“我不需要谁来原谅我,我应该凭本事自力更生。到目前为止,我这一辈子都干了些什么呢?我得做出点成绩来,要不就彻底完了,不过这也是我自己的过错,我在你的牢笼里待的时间太长了。”

“可是木材厂赚的钱,我愿意和你平分,艾希礼!你是在自力更生呀,因为——因为那是你自己的工作和买卖呢。”

“那也一样,平分,也不全是我挣来的,而是你送给我的,你送我的东西已经太多了,思嘉——我自己,媚兰,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吃的,住的,甚至穿的衣服,都是你送的,可是我还没有什么给过你报答呢。”

“哎,你是给过的。威尔就不可能——”

“我现在劈柴已经劈得很不错了。”

“艾希礼!”她用绝望的声音叫道。艾希礼那讥讽的语气使她两眼充满了泪水。“我离开这一段时间里,你出了什么事?你现在说话这样严肃,这样辛酸!过去你可不是这样啊!”

“出了什么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思嘉,我一直在思考。投降以后,一直到你离开这里这一段时间里,我觉得我没有真正地思考过。我处于一种麻木状态中,只要有东西可以吃,有床可以睡,就行了。但是你去亚特兰大的时候,是肩负着一个男人的重任去的,我觉得自己比男人差得远,甚至比女人更差。有这样的想法而不能摆脱。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我要摆脱这种想法,有些人在战争结束的时候,情况还不如我,可是你看看我们现在的情况吧。所以我要上纽约去。”

“可是,我不明白!你要是想找工作,亚特兰大和纽约不是一样吗?而且我的木材厂——”

“不行呀,思嘉,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我要定要到北方去。我要是到亚特兰大给你干活,那我就彻底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这个字眼儿就像丧钟一样在她心中一阵阵回荡,使她感到害怕。她立刻朝他望去,看见了明亮的灰眼睛睁得大大的正在看着她,并且透过她看到了一种命运,而这是她既看不到,也不能理解的。

“完了?你是说——难道你做过什么错事,亚特兰大的北方佬能拿你治罪吗?我是说——关于帮助托尼逃跑的事,要不——要不——艾希礼,你没有参加三k党吧?”

他立刻把望着远处的目光收回来,刚刚开始微微一笑,就又收住了笑容。

“我忘了你喜欢按字面上的意思去理解。我并不是怕北方佬,我的意思是,我要是到亚特兰大去继续接受你的帮助,我就把任何自立的希望永远葬送了。”

“噢,”她马上松了一口气,“原来就为了这个!”

“是啊,为了这个,”他又笑笑,比刚才更没有笑意。“就为了我作为男人的骄傲,为了我的自尊心,还有一点,你也许会称之为我的永远不泯灭的灵魂。”

“不过,”她又开始一个新的回合,“你可以逐渐把木材厂从我这里买过去,这就是属于你的了,然后——”

“思嘉,”他用严厉的口气找断她,“我告诉你,不行!我还有别的原因呢。”

“什么原因?”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噢——那个呀?不过——没关系,”她连忙解释好让他放心。“你知道,去年冬天,我在果园里答应过的,我会履行我的诺言,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