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一杯有机红茶

感恩即力量

今天,我的早餐就是一杯简简单单的混合红茶,由三种A级茶配制,用的都是以“公平贸易”的方式从斯里兰卡乌瓦省(Uva Province)、印度南方尼尔吉里山区(Nilgiri Mountains)和中国云南省购进的红茶。我最初只用斯里兰卡红茶,因为那时我只能买得起一箱,而且就用这么一箱茶,我得开发出一个完整的产品系列。

品着今天的早茶,我忍不住回想起刚刚起步时,那一箱斯里兰卡红茶对我的意义——那就是我的整个世界!那茶是一块洁白的画布,任我绘出绚丽的憧憬。茶叶散发着像是葡萄干、烟草花、朗姆酒、干草以及斯里兰卡午后暖雨的混合气息,品起来还有着些许焦糖的味道。

品着这种茶,相信你能品出美好的意境。你会听到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他们正光着脚丫,奔跑在被雨水浸透了的山路上玩板球。对于日常喝惯了浓厚的鲜奶和黏糊的原糖浆的人们来说,这种红茶的味道蕴含着无数可能。想让它品性丰富,你得亲手赋予,也许是一勺家乡的土蜂蜜、一撮红糖,甚至是甜奶油,也许还有感恩祷告……总之,它的甜美能叩开你的心门,让你看到美好的未来。我相信,这是一箱承载希望的茶,它能赋予我好运,让我顺利开办公司,甚至会很成功。

UPS(联合包裹速递服务公司)的卡车沿着崎岖的山路一路颠簸,将第一箱茶叶送到了我的小屋。几个月了,我和我的小茶车勤勤恳恳,一分一厘地积攒了一笔微薄的利润,才向一位厚道的斯里兰卡茶商下了订单。茶终于送到了,我三步并作两步地出去迎接送货员。午后的阳光下,茶箱的金属固定条闪闪发光。他将木箱推进客厅,圣诞老人似的,看着我惊喜地大呼小叫。

茶叶袋的标签上写着“有机红茶”,产地是斯里兰卡伊达尔加什纳(Idulgashinna)茶园,一侧还有一小幅画,画着一片碧绿的茶叶,叶片上落着一只瓢虫。“瓢虫预示着好运。”玛丽亚奶奶说过。她戴着大耳环,穿着鲜艳的裙子,围着头巾的形象又浮现在我的眼前。她曾在园子里为我捉过一只瓢虫,教我用手指捻着,告诉我:“珍娜,你向它吹一口气,许个愿,它飞走的时候,你就能实现愿望了。”

这箱茶就是满满一箱愿望,有了这箱茶,我就能以它为底料配制出不同口味的茶品,从一次只能卖出几盎司茶叶发展到能批量销售,从一个茶摊摊主变成一家茶叶公司的老板。这是一个宝箱,许了我和儿子一个美好的未来。我嘴里念念有词地祈祷着掀开箱盖,好似揭开一箱旷世奇宝。

薄薄的巴沙木木箱内盛满了黑红色的茶叶,叶片大小均匀,形状规则,色泽饱满,香气扑鼻。木箱本身散发着浸透了海岛甘霖的泥土芳香,弥漫了我小小的客厅,浸润其中,让我惊叹不已。我似乎能感觉到那些精心采制茶叶的人们的活力,我渴望结识他们,好让他们知道我有多么感激。

在我心中,买了这箱茶叶,茶农和茶艺师之间仿佛就达成了一项精神契约。见到茶叶的兴奋和激动消退后,我连忙拿起电话,向太平洋那一头的茶商一股脑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家在哪里?我们付了他们多少钱?他们能拿到手吗?当真是公平买卖?我怎么与他们联系?他们有电子邮箱吗?他们采茶的时候,孩子放哪儿?他们的家什么样?他们知道是谁买了他们的茶吗?他们是否知道自己做的事格外有意义?!”

“珍娜,看得出你是真心实意地想知道。我劝你多卖茶,再多进货,有足够的钱后亲自去看一看那些工人,那样能解答你的一切疑问。我可以给你行业统计数据之类的东西,但你若是真心爱茶、爱这一行,那就亲自去了解茶农和他们的手艺,你会受益匪浅。”

我的心越过了太平洋。对!我要去!有妈妈替我照看塞奇,我可以去会一会炒出这种醉人茶香的人,我要告诉他们,我多么喜欢他们的茶,多么珍惜它。我要请他们到加利福尼亚来旅游,共享圣诞晚餐,塞奇可以和他们的孩子一块儿成长。想象中这个不断发展壮大的国际家庭,激起了我的吉卜赛式的热情。

我不再像个兴奋得撒欢儿的吉娃娃。我坐下来,开始计算我要买多少箱茶,要配制并售出多少一磅一袋的茶袋,才能攒够盘缠。面对计算出来的数字,我瘫倒在小小的办公椅上。除了生活费、进货费、还账,我要卖出100多箱茶才能去一趟斯里兰卡的茶园!一箱茶可以配制77个茶袋,100箱,我要卖7700袋茶!这个天文数字仿佛兜头一盆凉水,顷刻浇灭了我心中的热情。

不过,我没有因此一蹶不振。我追着每一个肯接我电话的茶叶商,想方设法地打听采茶女的情况,我明白她们和我一样,都希望为自己的孩子创造美好的生活。我品着红茶,闭上眼睛,想象她们的手小心谨慎地摸着每一片茶叶。我不敢辜负采茶女们在茶园里的辛勤劳动,正如她们的活力感染了茶叶,我也要用自己的活力感染它,谨慎细致地用它调制我的茶。我仿佛电影《巧克力情人》(Like Water for Chocolate)中的厨师一样,将活力注入我配制的茶,而品茶的人都将受到我热情的感染。

一箱茶意味着一位采茶女要采摘193600次。她需要仔细地采摘茶树顶端的两片嫩叶和茶芽,这种精确的动作叫“嫩采”,机器完成不了。她一天的工作量是8公斤,约16000次嫩采。

在5000多英尺高的陡峭山坡上,采茶女腰间围着一块防雨布,免得潮湿的露水弄脏了沙丽。她背着一个大背篓,额头顶着背篓带,背篓越装越满,越来越重。她脚下的小路是6个星期前采茶时来来回回踏出来的。她和同伴们采茶、谈心、歌唱,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她们灵巧的双手掠过茶树最嫩、最新鲜、最有灵气的部分,却巧妙地避开了下面老而苦涩的叶片。

一句吉卜赛谚语说得好:“开头易,坚持难。”一天夜里,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清理存货时,望着几乎还没动的茶箱,心情格外沮丧,恨不得把这箱子一扔了之。我的职业突然间显得如此荒诞。那天早上,塞奇发了烧,为了做各项检查,我们在医院奔波了大半天。出了医院,我暂时放下塞奇去卖茶。我知道,那天的医药费肯定不菲。我花了几个小时,费尽口舌劝我名单上的咖啡馆订货,但没有一家同意。为了卖一磅茶,我使出了浑身解数,要卖完那箱茶,似乎遥遥无期。我打起了退堂鼓,准备将茶箱当作茶几。我想,就当给我提个醒吧,提醒我做事虎头蛇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