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2/3页)

“我相信,上帝的荣耀以多种多样的形式存在于我们之间,”她说,“存在于一切之中,因为物质本身就是一层薄薄的面纱,罩在上帝辉煌的荣光之上,正如阳光照射进每一条缝隙。”

我很惊讶,她说的话让我想起树叶上的雨水。我本以为接下来她会讲到树,没想到却是关于水的内容。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刚才又走神了,于是只好再一次努力集中精神,倾听伊尔莎讲话。

“我愿这样想:上帝在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了恩典的印记,”她说,“在太平洋西海岸,我环顾四周,有时候不禁会想:我们真的都睁大了眼睛,看见上帝的荣光了吗?”

我又忍不住去看那棵美国梧桐,它的树枝正在摩擦着教堂的窗户。不知道如果我也在外面的话,能不能够到这棵大树最低矮的树枝呢?

美国梧桐上长着一小簇一小簇的种子,彼此紧贴在一起,人们称之为瘦果。瘦果就是干瘪、长刺的果实,但也能繁衍生命。它们会飞,能随风飘落到新的地方。有时候,我希望自己就是一枚瘦果——被风吹到一个新的地点,然后在那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这时候,伊尔莎说了一些话,把我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正如我刚才提到的,今天早上,我想谈的不仅仅是《圣经》里关于种子的寓言,还有当我看到我们的彼得·马奇·王以及他的家人,在几周前的市议会会议上,为了保护自然界的荣耀挺身而出时,我的亲身感受。你们可能都知道,彼得成功地讲述了他在那片树林中观察到的重要现象,最终使得市议会宣布将这片原始森林改造成一个公园。我认为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非常值得庆祝。”

教堂里响起一声清脆的拍手声,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我看看左右两边,发现许多人都在拍打双手:他们是在为伊尔莎的话鼓掌。他们在庆祝。

“在布道时提及这样的成就、谈论我们的原始森林真的合适吗?我认为非常合适,现在,我就来告诉你们为什么。你们中的许多人都知道,我在去普林斯顿进修神学之前,曾是华盛顿大学的一名植物学学生。你们也一定知道,我的丈夫——皮埃尔,是奥林匹亚常青藤州立学院的一名植物学家兼植物学教授。”

我四处寻找皮埃尔的踪迹,后来才想起今天上午皮埃尔没有来教堂,伊尔莎说过的。

“但这不仅仅因为我个人与植物学的关联。我还从中看到了一种神学意义上的关联。我发现,对自然的学习与对上帝的学习之间存在一种十分清晰的关联。自然是上帝伟大的调色盘,我相信每个人都能从眼前所见的一切中发现神圣的指纹。”

一阵暴雨骤然打在教堂的彩色玻璃上。我想起了鹰树,还有LBA树林中的其他树木。

大雨下了整整四天。这就意味着,雨水应该已经浸到了树林地表以下三四英尺的土层。第一天,雨水只会浸入几英寸。但过了第二天或第三天,表层泥土的含水量达到了饱和,雨水就会开始潜入更深层的地下。

伊尔莎还在讲话,她的声音抵消了外面呼啸的风声。她的声音升高时就像一阵疾风,嘹亮而动听,在教堂的穹顶之下缭绕。

“今天早上,我们读了《圣经》中关于种子的寓言。”她说,“在这些话语中体会到了上帝的荣光。但我不认为《圣经》中的这些象征与寓言是我们了解上帝的唯一方式。伟大的神学家奥斯丁曾说过,世界上有两本书让我们了解上帝。其一是《圣经》,其二就是自然之书。所以,今天就让我们一起来读一读这第二本书吧。”

伊尔莎的手在讲台上翻了一页纸,我的注意力被她圣带上的树所吸引。自然之书。她正把它穿在身上呢。

“人类正处在毁灭自然界的风口浪尖,根据《圣经》的记载,这伟大的自然界原本是上帝馈赠给人类的礼物,好让我们充当地球的管家。但在二十世纪,我们很显然没有尽到管家的职责。这是为什么呢?”

我觉得伊尔莎提了一个很好的问题,我非常想知道答案。她给出的答案让我惊喜。

“我认为,”她说,“原因之一就在于我们失去了亘古以来所固有的与自然的联系。我们不再睁大眼睛好奇地环视周围的世界,而只要我们这样做了,我相信,就会为摧毁这个非凡的世界而感到惋惜。作家蕾切尔·卡尔森曾说,当我们专注于观察周围的世界、专注于眼前所见的奇迹时,摧毁的欲念就会变少。就我个人而言,在太平洋西北岸,没有什么比眼前这些参天大树更能代表上帝荣光的了。你们只需要看看外面,就会发现上帝的存在——树无处不在。”

我突然感到伊尔莎是如此可爱,尽管我并不相信上帝。我好想站起来大声对她说:“你说得对。”但我很努力地忍住了想要站起来大喊的冲动。她在呼求人们去看看那些树,我们都应该去看看树,一直一直。

“一棵树最初是幼小而脆弱的,”她说,“正如耶稣作为婴儿降生人世,十分脆弱,需要被照顾。当我得知这里的大型常青树竟能播撒如此多的种子时,我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一棵道格拉斯冷杉一年能产出四千磅的种子,一棵美国黄松能产出整整十万颗种子。在我们把孩子看成未来希望的同时,我也把每一棵树的每一粒种子看成未来的希望。

“我们今天在《圣经》里读到,种子播撒在不同的土地上,最终会结出不同的果子,而这一切完全取决于那片土地。我们都希望能结出好果子,不是吗?”

又一阵暴雨打在彩色玻璃上,我开始观察美国梧桐树叶左右摇摆的影子。那棵梧桐的树干又长又直,在离地二十英尺的地方,树干分裂成好几条粗壮的树枝,形成一个皇冠状的落脚点,非常适合攀爬。可现在这个时候,树上到处都是雨水,太滑了,没法爬上去。大风还会把雨水吹得到处都是,打湿我的运动衫。

伊尔莎提高了嗓音,在风声中清晰可闻。

“一棵树,”伊尔莎说,“需要经历很长的时间才能成熟——有时甚至要好几百年。我能感觉到,上帝也在用同样的方式与我们共度一段相当长的时光,观看那漫长的循环,那漫无边际的巨大图景。上帝希望我们都结出好果子。

“上帝的能量闪耀在我们所见的一切之上,再没有比一棵古树历经百年的沧桑更好的证明。我仰望LBA树林里鹰树宏伟的树冠,心想那大概就是被永恒的存在拥抱的感觉吧。”

此刻,我心里想的是鹰树所在的山坡。大雨会使任何一片没有被植物根系牢牢固定住的空旷土地变得极不稳定。长有杂草或小树的山坡不会有事,但土壤本身会变成一种不稳定的物质,而非固体。我看着美国梧桐的树枝在狂风中摇来摆去的样子,猜想鹰树周围的树林大概也是同样的情景。较为矮小的树木基本不会在大风中受伤,因为它们的树冠会创造出一个天然的防风屏障,保护好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