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3/3页)

“我班上的学生不是有特殊的需要,就是属于自闭症谱系。”他说,“我个人认为,听听他们对一个同学的看法是非常有益的。首先,我想要指出一点:这些学生的评价可能会相当直白。接下来,我要与各位分享其中两位同学对马奇的看法。先来看看第一位:‘他是我的朋友,对我很好。他喜欢我的画,这是他告诉我的。’从这些话中,我看出了一定程度的人际关系敏感度与……”

我想,这些话应该是萨拉写的,班级里我只喜欢她一个人的画。盖特克先生没完没了地说着萨拉的这句话。后来,他又读了班里另一个人的评价:

“我的另一位学生也把马奇当成了朋友,他是这样说的:‘马奇给了我一本书,带我去他家玩,我们一起谈论了昆虫和树,还有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谈得很开心。他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他不在乎我喜欢推东西这件事。’这条评价很有意思,从中可以看出,这个孩子相对来说比较孤独,本身也存在人际交往的问题,所以马奇……”

红桤树、纸皮桦、恩格曼和矮曲林都在用力地点头,仿佛暴风雨中的树。如果这四个人真是树的话,他们的树枝和树冠一定会长得非常高大,也许会直入云霄。那样的高度,是我看不见也无法理解的。

我有这样一种感觉:他们最高处的树枝触碰着政府各种错综复杂的部门,和与自己相似的树交织在一起。我永远都看不到那些树,他们也永远无法看清真实的我。

这些树现在对我来说唯一重要的部分就是根系。根系是树从土壤中吸取营养与水分的部分,它们在地底缓慢地搜寻隐秘的宝藏。我就是一种深埋地底的东西,绝大部分真实的我都被埋在地表以下,没有人能看到。

一直以来,我都与地下的知识之河密切相连,主根直插在这条河的主流。可那些树却试图以我裸露在土壤之外的一小部分来判断我的属性,自以为能从自己所见的、我与别人产生交集的那么一小部分来评价我,这是非常不公平的,因为那只是我用以示人的最小的一部分。

正当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时,妈妈站了起来,迈克舅舅也紧跟着站了起来。妈妈伸出手,沉稳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该走了,马奇。”她说。我也站了起来。

“感谢您跟我们分享的一切,王先生。”矮曲林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他的头发让我想起弯曲的树枝,他的脸就像一块沧桑的石头,“您的家人与治疗师给出的建议都非常有帮助。我们会在两周内将决议提交给法院。”他的脸皱了一下,一分钟之后我才意识到,原来他是在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我们还得等?”妈妈说,“还得等那么久才能知道他们是否要带走我儿子?”她转过头看着迈克舅舅,双眼开始渗水。这时候,没有人再微笑了。

“是的,我很抱歉。”红桤树说着,语气和缓,“我们无法在今天做出最终的决定。很抱歉,还需要延迟一段时间,因为我们有一大堆案子要审查。您会在两周之内得到答复。不好意思,您必须等待最终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