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2页)

“我觉得我是一个称职的树人。”我对朗达说。这时,我意识到计时器还没响,于是继续谈美国黄松——我最喜欢的树:

“美国黄松以发达的根系著称,它能吸光树底下所有的水分。它们通常长在海拔一千五百英尺高的山坡上,最常见于华盛顿州。我从来没爬过美国黄松,但如今,黄松甲虫正在全世界范围内吞噬这种树,恐怕我再也没机会去爬了。”

“你对此是什么样的感觉呢,马奇?”朗达问。她的声音与那水流有些相似,似乎保持着同样的速度。

我不理会水流,也不理会她的问题,快要没时间了,有那么多关于美国黄松的重要信息要讲:“美国黄松长着橘黄色的树皮,在山坡上生长了数百年后,树皮就变成了一个个大大的橘黄色斑块。”

“好的,”朗达说道,“说得很好。”这时,计时器响了,那声音在我脑袋里轰鸣了好一会儿。朗达发出一个声音,似乎是想开口说话,但我还有一件事要说。

“等等,”我叫道,举起一只手,模仿迈克舅舅提醒我记起某些重要事物时的样子,“美国黄松很容易和别的树混淆。如果你难以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一棵美国黄松,只要贴近树皮的沟壑闻一闻就知道了。古生的美国黄松闻起来有一股香草味,就像你办公室里的香水味。”

朗达重新设置了定时器,轮到她说话了。她提出要为我检查一下身体,看看我是否能感觉到皮肤撕裂、疼痛或饥饿。如果我有感觉的话,就不需要依赖别人的提醒,自己就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她在我的手臂和双腿上做了一些检查,直到计时器开始哔哔作响,又到了我说话的时间。

“你妈妈说,昨天你在一棵树上待了很长时间,”朗达说,“能跟我谈谈这件事吗?”

“好吧。那是一棵红雪松,”我说,“西部红雪松,拉丁学名Thuja plicata,柏科的一员,所以它们通常与西部白松、西部铁杉以及大冷杉生长在同样的区域。”我深吸一口气,发现还有更多关于西部红雪松的事要讲,“有趣的是,西部红雪松的最佳生长条件与美国黄松恰恰相反,它们无法在干旱地区生长。西部红雪松喜欢森林中的河流或沼泽附近各种潮湿的地方。它们最爱太平洋西北岸,是潮湿的海洋性气候的产物。夏季凉爽、冬季暖湿的海边最适合这种树生长,就比如奥林匹亚!

“红雪松的树干就像一个瘦长的三角形,底部很宽,辐射散开的根系稳稳地扎进地面——类似于这棵日本枫。”我指着她的那棵小树,好让她明白我在说的是哪棵树,“看,它们的根系扎得不深,但却水平地遍布整个森林地表。随着树干越长越高,越接近顶端的地方就越细。”

“好的,”朗达说,“但——”

计时器还没响,所以我继续说。我一会儿看看水缸,一会儿看看日本枫,视线在这两者之间移来移去:“当然,如果你想准确地辨别一棵树的种类,就需要了解它的树叶和树皮。西部红雪松的树干与松果是独一无二的。它的树叶不像松针——没有扎人的针尖,而是扁平复杂的蕨类似的叶片,像蕾丝般密布生长。长长的叶子从树枝上垂下,在某些光线下看起来仿佛是一棵高大的蕨类植物。松果非常小,如同点缀在蕾丝树叶上的小碎花。”

“听起来真美。”朗达说。

“辨别红雪松还有一种方式,就是碾碎它的叶子闻一闻。那味道非常好闻,让我忍不住想要喝一口。”

我没告诉朗达,其实我真的尝过一次。我把几片红雪松的叶子放进嘴里咀嚼,味道并不像闻起来那么美妙,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就像喝了一口汽油。汽油也不好喝:我尝过一次,还不如嚼红雪松的叶子。

“看来你很了解雪松树嘛。”朗达说。

“我说的是西部红雪松。世界上有很多名叫雪松的树,西部红雪松的树皮上有一层红红的纤维,会呈细细的长条状剥落,就像布料一样。事实上,我在书上读到过,从前西北岸的印第安人就用这种树皮做成各种各样的衣服、渔网和船帆。”说话的时候,我一直看着那棵日本枫。我可以一直说个不停,直到计时器响起来为止:

“还有,我发现许多红雪松的树干下部会逐渐变空,人可以住在这样的树洞里。也许有一天,我会那样做的,如果我妈妈对树的事情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话。”

“这就是你想做的吗,马奇?住在一棵树里面?”

“我想爬树,”我提醒她,“西部红雪松非常好爬,因为它保留着下部所有的树枝,圆锥形的树基也十分有助于攀爬。事实上,一棵古老的西部红雪松能长到两百英尺高,树基能达到十到十二英尺宽。遗憾的是,上方的树枝太细了,很容易折断,所以树顶上只剩下一些枯萎、褪色的树枝。世界上最大的西部红雪松大约有一千岁了。在奥林匹克国家公园,有一些红雪松树基的直径甚至超过了二十英尺。”我停顿了一下,脑中浮现出这些树顶部的样子,“但它们最高处的树顶很容易折断,距离地面大约一百三十英尺。”

计时器还没响,于是我开始对朗达讲一些我在太平洋西北岸看见过、爬过的其他树种。就在这时,时间到了,她叫我停止说话。

“谢谢你跟我讲了这些关于树的知识。”朗达说,“今天,我们就到这儿了,很高兴认识你,彼得·马奇·王。”

“马奇就好。”我说。

“马奇,”朗达说,“现在已经超过了半个小时,那么,我们下周见。到时候,我要跟你谈一些合作事宜。”

合作事宜?听起来很有趣。我们是要建一个树的模型吗,还是建点别的什么东西?也许她会和我一起拍摄树木生长的过程。也许我们可以建一个功能齐全的树模型,让它加速运转,就能更清楚地看到内部的生长过程。这将是一种很棒的合作方式。我很高兴与朗达见面,她似乎对树非常感兴趣。